34.第34章
在明珠夫妇的惊讶神色中,线人终于说出了完整的话:
“公子他随着皇上一起,出席在各种接待王公大臣和贵族宗亲的场合。皇上气宇轩昂、君威十足;公子翩翩风度、珠玉生辉。”
打发走线人后,明珠对夫人道:“容若救了我。”
觉罗氏拿出手帕来擦了一把冷汗,“咱们儿子没事就好,我这个做额娘的,当真是受了惊吓。”
“我想,容若他自己知道:陪伴在康熙皇帝身边、在这些场子中一路走下来,定会遭妒。只是不用这样的方法,就没法让皇上放下对我明珠戒备和疑虑。”
“老爷的意思是:咱们儿子以‘伴君到底’为条件,让皇上再查‘鳌拜调动蒙古兵马’之事和‘理藩院对蒙古兵马驻扎城下不报’之事?好证明老爷你确实与此无关?”
“容若的心气在那里,你以为他愿意这么抛头露脸于人前吗?他那么安静和风雅的一个人,何必去参合皇上份内要应对的场子?可不就是为了我明珠吗?”
“如此看来,今天有的咱们儿子受啊!”
“人呐,总要历练。不管是哪个年纪,历练总是不会停,能够心有所感的情绪,就不能叫苦。”
明珠斟了一杯茶,看向晴空朗朗、飞雪却未停的窗外。
他决定午后就带着家人们进宫去,先在宫中走一走,放松放松心情,好应变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夫人,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带容若进入皇宫的情景吗?”
“怎么会忘?容若自己把皇家规矩和是非黑白都了解的清楚,在人前表现的很好:才思无挑、骑射亦精。太皇太后对他很是喜欢。”
“真不知道揆叙和揆方跟容若比如何啊!”
“老爷,照着当下的局面看,求安稳比求出彩划的来。何苦把揆叙和揆方复刻成容若的样子?”
“夫人所言极是。”明珠点头,“只是我有预感,揆叙和揆方也会跟容若一样,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有所成就。”
*
密林深处。
宋应星的屋子很显年味。
原来,沈宛想到:年为天下年,何须分什么大明与大清?就到市场上去购买了不少带着年味的吉祥品回来,还亲自给屋子书写和张贴了春联。
她对宋应星道:“师傅,像是这些糖糖果果是要吃的,表示新的一年苦尽甘来、万事如意;像是这对大鱼是要备上的,表示年年有余,富贵不愁;像是这些爆竹和花火也是不可少的,咱们一起在屋外燃放,热热闹闹,可以祛除晦气和迎接好运。
宋应星亲自给打扫了屋子,整理了书柜,给厨房添了柴;还爬了高,到屋外去给大树挂上了灯笼。
贴年画的时候,宋应星忽然心生出一股愧疚来:
早知道沈宛这么有心,一直顾着师傅、一直记着教诲,自己何须装病来骗她。只是不晓得她为何在照顾自己期间,时不时地就忘别的厅跑,像是在准备别的东西。自己问她在做什么?她也只是回答是为张岱先生准备年礼。
自己自然是对沈宛的话不全信,但是也不好挑破再问,毕竟“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得爱徒停留、得爱徒端送汤药饭食已是大幸。
沈宛给屋子的外大门贴倒福的时候,轻声为容若许了一句好:
“沈宛希望纳兰公子万事顺遂、无病息灾、长岁安宁。“
这三个词,是她用心择选过的,有三层意思:
祝愿纳兰公子:活得自在顺心,多顾顾自己,好运全都眷顾他;疾病伤寒,统统远离他,好的体魄和好的心情全都给他;岁月静好,长岁能守,百岁人生和松乔之寿都归他。
但愿人长久,无悔逐暗香。
人道相思苦,我道相思常。
知他不由己,此生公卿良。
唯我不肯弃,水远山更长。
若得容身处,宛傍兰树旁。
无暇一氏璧,独落水中央。
妾当效懿仙,不恨义山凉。【注1】
沈宛写下过这首诗。
是从明府回来后写的,她心存未见到纳兰公子的遗憾,也带着一些了然和自嘲:
惠儿小姐,你跟公子虽然天天见面,但思恋之切,不会比我这个想见公子还不一定见的到的民间女子少吧?
我对公子是倾慕和爱慕兼得,我不怕世俗目光、不怕世人非议、不怕天下评价。只要公子好,我为他做什么都行。
*
太和殿中,玄烨坐在主位上,身后站着纳兰,左右两侧:坐着孝庄太皇太后和赫舍里皇后。
除夕之日,在此处接见的是蒙古部族的王公和要员,明日大年初一,才是接受文武百官的集体拜年。
玄烨心中莫名产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皇阿奶在左侧,就像是个大家长一般,让朕在无形压力中不敢犯错;嫡妻坐在右侧,就像是一块镜子似的,让朕在对比中不敢失了分寸。
纳兰倒是还好,即便是一块玉立在朕身后,朕也不觉得冷。
只是……纳兰遇见朕这种故作强势、自以为是,实际上却——很怕暴露缺点和不足、很怕亲政后拿不出漂亮的政绩、很怕当不成夸口中的千古一帝的家伙,心中会不会嘲鄙朕的拙劣?
朕,早点承认就好了,承认自己不是完人、离“圣君”这个目标还差得远。
——就不会这般拘束拘谨地面对一切,就不会不知道应该对那些蒙古部族的王公和要员们作出什么批请。
“臣苏哈墨察,率我部族宗亲、驻部朝臣、八旗秀女前来,恭贺大清江山永固,天下清平安乐。皇上正值年少,朝气蓬勃,我蒙古必将竭尽全力效封疆固土之能;皇上天资聪颖,理应早日主政,统大清大业于一身之间、遍行方圆,方是我朝将来之正举。”
在蒙古王的朝贺词中,玄烨心中的弦被狠狠地拨了一下。
蒙古王如此支持于朕,又怎么会勾结鳌拜,犯上作乱?
孝庄开口道:“苏哈墨察,有军报说:一支精干的蒙古兵马驻扎城下与我朝辅政大臣鳌拜相谋合,可是确有此事?”
蒙古王跪下道:“回太皇太后,臣未对皇上生出过异心,故而不知此事是因何而起、何人所为。”
孝庄神色肃穆,道:“我作为皇帝的祖母,又是出身于蒙古,常常教导皇帝要懂得‘睦邻友好’四字的重要性。照我的体察,兵马之事不是无中生有。”
蒙古王一惊,慌忙辩解道:“臣伏乞太皇太后和皇上圣鉴,城下兵马是否真的为我蒙古所属、此番扎住是否为不利于大清之举。”
孝庄看向玄烨:“皇上,你觉得呢?”
玄烨道:“孙儿以为,目前那支兵马尚无动静,不如叫人去彻查过后再处理不迟。”
孝庄又问:“交给谁去查?”
玄烨硬着头皮道:“处理蒙古事务的机构,是理藩院。孙儿不想将事态上升到兵部介入的地步,不然不利于大清与蒙古之间的友盟关系。”
蒙古王向皇上和太皇太后一拜,才反驳道:
“我蒙古部族诚心,日月可鉴。理藩院之责,重在蒙疆藏三域协管和信仰尊崇协理,若是错把重心变成了:查乱臣贼子上,恐怕会大失各旗之心。臣还请皇上三思。”
说着,其又对皇上身后之人冷问道:
“诸事多发,因果牵连。纳兰公子你何须为了给父明珠开罪,而粉墨登场、不离君侧,自取劳累?”
纳兰看向皇帝,得到皇帝允许自己说话的许可后,对蒙古王道:
“皇上查明一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蒙古王你不必跟日月对赌,纳兰性德也不必这般东奔西走地来做个忠君为父的大贤臣、大孝子。水落石出之后,蒙古有无过错、纳兰性德是否伪善、挑拨江山安稳和君臣关系宗亲关系之人前后居心如何险恶,一切盖有天定。”
蒙古王问:“照你的意思,谁才是大清的公敌?”
纳兰道:“查明后才能见分晓,未明先猜,不是我的本意。”
“你大胆!”蒙古一声喝罢,对孝庄道,“皇上把这样一个敢说出‘本意’二字的佞臣带着身边,臣只恐会致使皇上越来越暴躁无度!”
孝庄道:“纳兰,你的本意是什么?拿出来好好跟蒙古王说说。”
“是。闻风而动,敌之大喜,我之大忌;凭讯而探,敌之乐窃,我之失策;谋在却错,敌之有成,我之恐失。所以,兵马之事驻扎城下之事,可疑之处甚多,牵连机构不少,值此特殊时点而来,是为有备。”
“我的本意是:请蒙古王带领王公和亲贵速回蒙古,今日下午即起程。”
“纳兰性德你反了!”蒙古王火冒三丈,“敢当着太皇太后和皇上皇后的面,对本王下逐客令?!”
“我并非是跟蒙古过不去,只是思虑到了最优对策:其一,蒙古王提前归部,自然可以消除对大清抱有‘不臣之心’的疑虑,行动胜过言语,唯有真的事先而返,才是让人见忠心;其二,蒙古王一行离开京师,而那一支驻扎城下的兵马还无动于衷的话,蒙古与鳌拜相勾结的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第三,蒙古王整装先返,并不是有失排场和尊贵身份,而恰恰相反,会让众人看到:正是蒙古强盛而守矩,所以才可自由选择进退;正是蒙古勇义而不居功不自大,所以才深的皇恩信任,可自识时务而选择去留。”
蒙古王听罢,心中的气消了大半,却仍旧冷讽道:
“纳兰公子的思辨真是叫本王开了眼!原来能否能跟皇上、跟太皇太后相处的来,血缘血统不重要,而在于心离的近不近。只要能把话说进人的心坎里,纳兰公子没有不讨人喜欢的道理。”
纳兰没对蒙古王的话做正面回应,而是正直道:“我还有要说的,是关于蒙古王您从部族带来的秀女之事。”
蒙古王差点就想过去指着纳兰的脸,骂出“混账”二字来。
——这个侧臣,敢放肆到干涉起皇上的家事来了?
——这让掌管后宫的赫舍里皇后颜面何存?
“臣原本是想劝皇上纳娶蒙古出身的嫔妃,但是经过仔细权衡利弊,认为不妥,故而将自己的反思说出来——”
“大清的盛世,察哈尔已灭,无需再靠联姻蒙古来合并军事力量;太皇太后的懿绩,大清的利益高于娘家的利益,帮助皇孙巩固山河高于让皇孙纳蒙古嫔妃安六宫;天下的安定,理应减少对部族联姻依赖,皇上应靠文治武功来开创伟业、太皇太后应鼓励皇上与旗人内部通婚来雨露后宫,才是合时宜的上策。”
看着纳兰那副不怕死的样子,蒙古王咬牙切齿道:“要是从康熙朝起,大清后宫蒙古嫔妃数量锐减乃至是到了无,纳兰性德你就是最大的罪人!!”
公子人间清醒,直言不讳:“如果能将皇上变成个明白人,那纳兰性德宁可当这个罪人。”
*
“混账——”
这回蒙古王是真的大骂出口了,也真的是冲到了纳兰身前,手握成拳要往纳兰脸上揍!
“朕的臣子你也敢打?”
玄烨电击似的从宝座上站起,挡在纳兰面前挡住了蒙古王扬在半空中的手。
蒙古王额头上青筋暴起,“皇上要是拥护纳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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