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039
犹格一直趴在窗户边看巷口。杂乱的建筑分割了视线，掠过电线的不是苍蝇，是鸟。
世界是灰暗的、无聊的。
直到一团红色出现在巷口。那红色犹如一滴鲜血滴入清水，迅速在他眼中洇开。
犹格的眸子倏然亮起来，视线跟着这抹红的移动而转动，直到这抹红消失在他的正下方，他的眼球因使劲地往下而翻出了白边。
他迫不及待地跑到门前，背好手站好，心里数着秒。数到零的时候，门拉开了，犹格扑进了明微的怀里。
“姐姐。”
明微揉了把他的头发，毛茸茸的，不扎手，像水藻一样柔软。明微忍不住多揉了两下。犹格眯着眼，用力地往她手心蹭。蹭得明微手心快起火星子了，赶紧收回了手。
明微拎起砂糖橘，向他展示：“这个你肯定没吃过。”
犹格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将触手探进袋子，拿起一个就放进嘴里。明微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他已经连皮带肉咬下去，汁水从他嘴角流了出来。
明微大惊，“不酸吗？”
犹格咽下嘴里的东西，愉悦地摇头晃脑：“好吃！”
明微沉默了一阵。这家伙是不是过于不挑食了。
明微和犹格围着电暖炉吃砂糖橘。犹格本来连皮带肉吃得好好的，却发现明微居然只吃果肉不吃皮。
“姐姐。”犹格用触手指了指橘子皮，“好吃！好吃！”
明微再次沉默，她试探着问：“要不，橘子皮都给你？”
犹格喜出望外，乖乖地摊开触手，接过橘子皮，捧在手里津津有味地啃起来。
犹格特别开心，嗷呜嗷呜往嘴里塞皮，一边赞颂明微。“姐姐，好。姐姐，好。”
给明微看得一把辛酸泪，不忘往嘴里塞美味砂糖橘。这孩子太珍惜粮食了。
吃到了好几颗籽。明微一颗一颗吐出来，莹白的籽落进她的手心，吸引了犹格的视线。
产卵？
犹格疑惑。学她吐籽，然而吐出了一手的米子。
明微很想笑，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没有嘲笑的意思。她指挥犹格拿了只空罐子，将籽丢了进去。说：“小章同学，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它哦。照顾好了有可能长出小橘子哦。”
犹格举起罐子，望着里面的籽，满是困惑和好奇。听到明微的话，他颇为兴奋地点点头。
明微笑着，想到刚才他趴在窗户上看自己的样子，怪可怜的，以后他在家里至少能有个伴儿。
犹格盯了一会儿，忽然：“宝宝？”
嗯？嗯嗯？
明微愣了一下。
犹格指了指明微，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籽：“宝宝？我们？”
明微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点点头：“对没错，它还是个宝宝。我们要好好照顾它。”
犹格听到明微说“对”，心里一下炸开了烟花。原来人类是用嘴巴产卵的！既然是他们的宝宝，他一定会好好照顾的！他会做一个好父亲的！
他兴奋得脸都红了。明微不理解，但他这副样子实在好玩，忍不住心想，这孩子也太好哄了。
吃得满手橘子汁。明微擦干净了手，坐在茶几前，准备完成语文老师的作业。语文老师要求挑一集动物世界写观后感。
明微架好手机。犹格坐在她的双腿之间，和她一起观看。
明微挑的这集专门讲大草原上的狮子。旁白用磁性的嗓音介绍：“在这里，雄狮负责养育幼崽，而雌狮则负责到外出打猎，为雄狮和幼崽带回食物。”
犹格的嘴巴渐渐张大。他好像理解了什么，偷偷仰起头，瞄了一眼明微，满眼闪烁着崇拜的小星星。
妻子每天背着那么沉重的书包出门，一出就是好几个小时，每次回家都会带许多食物，原来是去学校打猎去了。
太厉害了！
妻子太厉害了！
旁白：“在广袤的大草原上，雌狮的每一次狩猎，都是一场生死考验。她可能会失手，会在猎物挣扎中受伤，会与半路杀出的同类狭路相逢。但为了抚育后代，雌狮永远不会退缩。”
明微正在专心地发呆，但犹格时不时就瞄她一眼，她很难不注意到。
她暂停了屏幕，问：“怎么了？”
犹格担忧地蹙起眉头：“姐姐。不去。学校。”
“我去。”他拽住明微的袖子。“我去。”
明微愣了一下，不禁感动，孩子长大了，现在都会替她着想了，居然还想着代替她去上学。
明微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上学而已。”
明微的形象愈发在犹格眼中高大起来。
明明外面这么危险，明微这么瘦弱，只有四根腕足，每根腕足还都如此纤细，还没有吸盘，必须借助叫“鞋”的外装置才能在地面上走路。
正如旁白所说：为了抚育后代，雌狮永不退缩。
明微太厉害了！
妻子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明微被他看得不自在，伸手将他的脑袋掰回去：“专心看。”
“嗯嗯。”犹格看着屏幕。屏幕里雌狮正拖着一只羚羊凯旋，雄狮和幼崽一拥上前分食。
犹格不自觉心想：妻子每天要在外面面对这么可怕的世界，这么辛苦，而他天天坐在家里吃白食。
果然他要做点什么才对。
他低头看向自己那肥美的触手。
明微第二天早上醒来，身旁的被子是瘪的。她探手一摸，犹格果然不见了。
明微艰难拒绝了被窝的挽留，趿着拖鞋，去找犹格：“小章同学？”
空气中飘着食物的香味。
明微跟着味道来到了厨房。流理台前摆了一张小椅子，身材矮小的犹格正站在椅子上，触手卷着汤勺，对着电磁炉忙活。
他关掉了电磁炉，喝了一口汤，非常满意地点点头。
“你在做什么啊？”
好香。好香。明微咽着口水，凑到他身边。犹格也十分骄傲地挺胸、抬手，向她展示他做了一早上的美味营养早餐。
明微期待地看过去，瞬间呆住。
那是什么。一锅触手？
对，一锅触手，那些触手还在滚烫的水中扭动着，锅盖被顶得咣咣响。当明微看过去，它们故作矜持地安静了一会儿。
其中一根憋不住了，顽强地从锅盖缝隙中探出脑袋，冲明微挥了挥：“嗨，明微，早上好。”用的是触手之间才能听懂的语言，到明微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咕噜，明微，咕噜咕噜。”
“它们，它们是活的……？”明微指着锅里那堆不明物体，声音颤抖着问。
犹格背着手，无辜真诚地眨眨眼：“熟。熟了。可吃。”顺带偷偷举起汤勺，用力把那根冒出锅的触手狠狠拍了回去。
明微语塞，不要当她眼睛瞎啊！
扶额冷静了一会儿，明微问：“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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