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诡异的气氛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终于从洗手间出来。
迟径庭对人情世故一向嗅觉敏锐。
只一眼,他就察觉到了段淮岸情绪不佳。
迟径庭幸灾乐祸地问怀念:“你又惹他生气了?”
段淮岸面无表情地看向迟径庭,给迟径庭造成一种,是自己惹他生气的错觉。
“我不就是上了半个小时厕所,让你在外面等了半小时吗?”迟径庭也不乐意了,觉得段淮岸实在小心眼,“你这都要生气?”
“……”
段淮岸懒得搭理他这种无聊的问题。
说完,迟径庭偏头,这才发现屋里多出张生面孔。
仔细瞧,哟,美女。
就有点儿眼熟。
好像是怀念的大学舍友?
迟径庭问怀念:“这你女朋友?”
怀念心情复杂:“是你女朋友。”
迟径庭难得如此义正言辞:“别瞎说啊,待会儿我未婚妻来了,你这样会让她误会的。”
怀念很无力:“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就是你未婚妻呢?”
迟径庭一愣,看向许芙。
许芙也狐疑地看向他,她忍不住,附耳,低声问怀念:“他住院之后做过检查吗?上厕所能上半小时,我怀疑他肾有问题。”
“……”
这问题怀念没法回答。
她求助似的目光,朝向段淮岸。
段淮岸虽然因为她那句夸迟径庭吻技好的话,从肢体到言语都透着一股极度的恼火,但还是朝她伸出援手。
他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抬起,五指张开,在空中停留了几秒,没有拉她,而是拍了下她的肩。
“走了,别在这里打扰他俩相亲。”
不待二人做出回应,怀念立刻转身,和段淮岸离开。
从病房出来,二人来到楼层的休息区坐下。
因为刚才说了句“他吻技挺好的”,和段淮岸相处时,怀念内心尤为忐忑。
这层楼没什么人,四处静悄悄的。
怕误会日渐加深,怀念出声解释:“有一次,我们撞见过迟径庭和他女朋友接吻,你还记得吗?”
“嗯?”段淮岸漫不经心道,“我没事记别人接吻干什么?”
怀念对上他的眼,语气温吞地说:“因为那天,我们在书房里接吻。也是那天,他知道了我和你之间的事儿。”
关于迟径庭和他女友接吻的事
儿,段淮岸实在搜刮不到任何记忆。
然而经过怀念的提醒,顷刻间,过往片段浮现于脑海里。
……
谢师宴后,怀念和段淮岸每天同住一屋檐下。
怀念面对段淮岸,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总结而言,就是难为情。
那阵子,迟径庭几乎天天跑来段淮岸家。
美其名曰,过来陪段淮岸。
实则是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属实无聊。
迟径庭每回来段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怀艳君:“君姨,怀念在家吗?”
怀艳君笑:“在呢,你要吃水果吗?我让怀念给你拿过去。”
迟径庭的目的达到:“你让怀念送二楼来。”
他换好鞋,脚步声踢踏,一路来到段淮岸的书房,没有任何礼貌的提醒,径直推开门。
“不是我说,你这到底要玩多久的暗恋?”迟径庭把门一关,就开始吐槽起段淮岸来,“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地,你说要还是读高中,你可以说一句不早恋。但是你俩都要上大学了,兄弟,可以谈恋爱了,可以亲亲抱抱了。别他妈老玩纯爱行吗?”
段淮岸阖着眼,一副不愿与他多谈的寡冷模样。
迟径庭看他这幅不上心的模样就来气,“我都和女朋友亲了一百回了,你呢?你连怀念的手都没拉上。没用的东西!”
“说够了?”段淮岸嗤声,“说够了就回家。”
“不要。”迟径庭说,“我让我女朋友来你家了。”
听到这话,段淮岸紧闭的眼皮掀了掀,迟径庭撞上他漆黑的眸子,无端瑟缩了下,他一改刚才的唾弃劲儿,讨好着段淮岸,“天太热了,我俩懒得去外面。正好她离你家近,我就让她来这边了。而且,她和怀念也认识,能给怀念做个伴。”
段淮岸说:“怀念不需要。”
迟径庭:“怀念怎么不需要了?她天天待在你这儿,除了她妈就剩一个大冰块陪她,我看她挺无聊的。”
恰在此时,书房的门被怀念推开。
怀念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
迟径庭热络地和她打招呼:“嗨,小保姆。”
说完,他察觉到了一股杀气。
面前的段淮岸眼神似刀刃般冷冽锋利。
迟径庭急忙改口:“嗨,怀念。”
怀念快速瞥了他一眼:“嗨。”
她放下手里的果盘,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说:“水果在
这里,那……我就先下楼了。”
“哎——”迟径庭叫住她,“你走什么?就在这儿坐着,一块儿聊聊天呗。”
怀念还在找借口的时候,又听见迟径庭说:“咱们好歹也是高中同学,整整两年的同班同学,这份同学情,都不值得让你坐这里吗?”
“……”
“而且我女朋友待会儿来,我有女朋友陪,没法陪段淮岸。”迟径庭玩味道,“反正你俩同桌两年,都陪伴彼此两年了,再陪伴一天,也不是不行。你说呢?怀念同学。”
怀念僵硬着扯了抹笑。
迟径庭登时察觉到了不对劲,“你怎么不敢看段淮岸啊?”
怀念:“……没啊。”
迟径庭瞟了眼段淮岸,旋即,恍然大悟:“段淮岸是不是欺负你了?那天谢师宴,他送你回家,你是不是在他车上吐了?”
“哎你是不知道,我上次喝多了坐他车,想吐来着,他突然来了一句:吐车里五千。十几年好兄弟,居然问我要钱。”迟径庭感同身受地表示,“段淮岸是这样的,不近人情,不绅士,不礼貌,不体贴,不——”
眼瞅着迟径庭数落个没完没了,段淮岸冷声打断:“——说够了?”
冷不防听到段淮岸阴测测的声音,迟径庭瞬间噤声。
段淮岸拉开身边的椅子,抬眸,淡淡地睨向怀念:“坐。”
书房倏地一静。
被他俩看着,怀念没来由地紧张。
尤其是,她和段淮岸其实已经有两天,没有碰面了。
即便答应了他,会对他负责,但怀念这两天刻意地躲着他。她没谈过恋爱,更没和异性有过近距离的身体接触,面对段淮岸,身体到言语,都透着一股无所适从。
书房空间很大,然而仅有四张椅子。
倘若不坐段淮岸身边,那她只能和迟径庭坐。可是那样的话,迟径庭女朋友来了,就得和段淮岸坐了。
思虑过后,怀念还是硬着头皮,在段淮岸身边的空位坐下。
有迟径庭在,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
没一会儿,迟径庭的女朋友到了,他边起身边问段淮岸:“地下室的影音厅能用吧?”
“嗯。”段淮岸一眼看透他的心思,“你来我家就为了这个?”
“那不然呢?”迟径庭说,“这么热的天,边看电影边谈恋爱才爽。”
“……”
迟径庭已经走到门边,怀念正低头吃水果,没往他
这里看。反倒是段淮岸,投来一记尤为冷淡的目光,眼神里意味昭然若揭——让他赶紧滚,给他俩腾出独处空间。
迟径庭也朝他挤眉弄眼,就差直说“我给你创造空间了,**的争点气,我也没想你和她手拉手,只求你和她表白!
很快,迟径庭离开,周到地将门掩上。
怀念低头拿西瓜的动作一滞,慢半拍地将西瓜塞进嘴里。
倏忽间,颊畔处有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她下意识地别过眼,就看见段淮岸的手,似乎是要收回,但见她看了过来,他又伸手,指骨轻碰了下她的脸颊。
“舍得看我了?他的嗓音是不同于以往的寡冷,慵懒的,带着惬意的笑。
怀念愣了愣,他们认识这么久,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话。
两人对视。
段淮岸坐姿闲散,两只手手肘抵在椅子扶手处,躬身倾向她。头发半湿,像是刚洗完澡,略蓬松也略湿润,清爽却又潮湿,连带着他的眼神也是带着湿漉漉的胶质感,很黏糊。
“两天没和我说话了。段淮岸扯着嘴角,“不是要对我负责吗?你所谓的负责,就是空口允诺?
“不是。没有。怀念矢口否认。
“那你现在能对我负责了没?
怀念没来由有点儿紧张,“你要怎么负责?
段淮岸又碰了下她的脸颊:“你想不想亲我?
怀念有些懵:“啊?
“我想亲你。
心跳在此刻骤然加速,怀念不自觉地盯着他的唇,眼睫轻动,又睨向他的眼。
好似被蛊惑,怀念鬼迷心窍般地仰头,吻住段淮岸。
但也只是嘴对嘴的触碰,她唯一的接吻经验,是在段淮岸房间的沙发里,被他吻,全程由他带动,她所做的就是配合着沉沦。
接吻经验堪称为零。
因此,双唇贴合后,怀念就想离开。
段淮岸像是意会到她的动作,兀的将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猛然间,他的舌头钻进她的唇齿里,捻磨着她的唇瓣,吮吸深吻,像是要把她口腔里的气息都扫荡干净。然后将他的气息,渡进她的身体里。
尤为强势,进攻意味极强的深吻。
热吻中,段淮岸抱起怀念,将她由椅子上,移至自己的腿间坐下。
他搂着她的腰,二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合着,越吻越激烈,静谧空间里响起汨汨水声。
吻了不知多久,段淮岸才松开她。
怀念浑身发烫也浑身无力地倒在他怀里,长时间的缓和后,她闭了闭眼:“我衣服,被你弄乱了。”
“嗯。”段淮岸黯声应着,巴掌大小的衣料,被他弄的偏移了,他指尖拨动着柔软的衣料,趁机触摸比贴身衣服还要柔软的皮肤,“抱歉啊宝宝,我有点儿……”
“情难自控。”
变了。
他不叫她怀念。
他叫她,
——宝宝。
怀念的耳根发红。
她指尖揪着他的衣服,迟疑半晌,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叫我?”
“什么?”段淮岸明知故问。
“就……”怀念说不出口,她瓮声瓮气地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和别人接吻过?”
“你是在夸我吻技很好吗?”
“……”怀念更说不出口了。
段淮岸那时候还远没有如今的恶劣,只逗她一次便收手,他侧头吻了吻她的耳垂,扑簌簌的热气氤氲她的耳根红的滴血。
“宝宝
。”他说,“我想让你摸摸我。”
“……”
怀念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他在说什么啊?
摸,哪里啊?
段淮岸用实际行动给了她答案。
到最后,怀念被他用湿巾,一根一根地擦着湿漉又黏稠的手指。
混乱又轻缓的呼吸声交错,怀念无声地躺在他的怀里,她垂着眼,藏住失序的心跳。室内过于安静,暧昧又满是绮糜,垃圾桶里的纸团昭示着二人之间发生的种种。
怀念胡乱地找着话题,转移自己也企图转移段淮岸的注意力:“迟径庭他们看什么电影?”
“你也想看电影吗?”段淮岸揉揉她的头发,“我们下楼?”
怀念心想着有人在,段淮岸应该会收敛些,她急忙点头:“嗯。”
“宝宝,看完电影还会和我接吻吗?”
“……”
怀念正从他腿上爬下来,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话,差点儿没站稳。
她举棋不定半晌,组织好措辞,尽量不把“你怎么话这么多”、“还这么黏人”表达得过分清晰,模糊不清的字句,问他:“段淮岸,你和迟径庭好像不怎么说话的。”
“你又不是他,我又不和他接吻。”他态度轻慢又不屑。
二人是
一起下楼的。
即便被怀艳君撞见,也有正常合理的理由:同学看电影。
影音室在地下室。
地下室的冷气比楼上要足很多,段淮岸瞥她一眼:“要不先回屋拿件衣服?
怀念想了想:“影音室里有毯子,我盖着毯子就行。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影音室门外,门是很松的半掩。段淮岸没怎么用力,就把门推开。
影音室里,迟径庭和他的女朋友吻的难舍难分。
看清里面的状况后,段淮岸猛地将门合上。
屋内屋外。
四人一瞬沉默。
怀念干笑:“我们应该敲门才对。
段淮岸皱眉:“难道不应该是,他们应该把门锁了?
怀念眨了眨眼,老实道:“可我们……也没锁门。
“因为是在我家。段淮岸眉宇间散发着冷傲,“我在自己家,想在哪儿亲就在哪儿亲。
“……怀念不知道说什么,干脆保持沉默。
以防尴尬,怀念和段淮岸上楼了。
他们在客厅看电视。
没过一会儿,迟径庭从影音室出来,他尴尬地抓了抓头,肚子里酝酿好一大段轻松的开场白,却在看见怀念颈间的那几抹红印后,大脑一片空白。
他手颤颤巍巍地指向段淮岸,又指向怀念。顾及怀念的妈妈在,迟径庭声音压得很轻,怨念颇深,“好呀你俩,明面上装不认识,私底下亲的这么激烈。
怀念眉心一跳,面上维持着不动声色,语气平静地说:“你是不是误会了?
迟径庭冷笑:“你把你脖子上的草莓印遮了再?和我说是误会。
“……
怀念默了默,眼帘下拉,她伸手,拿起沙发上的抱枕,蜷缩着身体,企图将自己藏在抱枕后。
段淮岸长手一样,揉了揉她的头:“乖,进屋去。
怀念闻言一顿,继而慢吞吞地抱着抱枕,起身回屋。
等她房间门一关,段淮岸才撩起眼皮,浑身透着股不屑又冷冽的锋利:“管好你的嘴,别到处瞎说。这件事,只许我们三个知道。
这栋楼的隔音不好。
怀念听到段淮岸近乎威胁性的话语,她原以为迟径庭会因此和段淮岸大吵一架,毕竟彼此是朋友,朋友之间,威逼利诱,不太像话。
哪成想,迟径庭很是兴奋:“所以我们之间也有小秘密了对吗?兄弟,我就知道,我在你眼里
就是最重要的朋友。陈疆册那狗崽子得排我后面,我就是你的第一好哥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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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VIP休息区尤为安静,落地窗框出大片蔚蓝天空。
怀念和段淮岸同时陷入回忆的沙漏中,最后一滴沙砾滴落,他们从回忆中抽身而出。
怀念思忖了会儿,说:“我记得,我俩当时看了很久的电视,迟径庭才过来找我们。”
“所以你这就认为他吻技好?”段淮岸一顿,自问自答,“行,他吻技好。”
“那我呢?”
“你觉得我吻技怎么样?”
话赶话,根本不给怀念喘息的空档。
怀念嘟囔着:“我以前不是给你答案了吗?”
“有吗?”段淮岸慢条斯理道,“我怎么不记得了?”
“……”
怀念抬眼,恍然看清他眼底的玩味,知道他是故意的,想再听一遍她的答案。
沉默几秒。
“我呢?”怀念忽地凑近他,清透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他,“我的吻技,你觉得怎么样?”
“我记得你以前就说过,我吻技很糟糕。”
“我没记错吧?”
她有样学样,话赶着话,不给他任何回击的空档。
说完,她抽回身,双手环在胸前,露出个人畜无害的温软笑脸。笑容稍纵即逝,她耷拉着眼,憋屈又隐忍,像是练习很多次却依然做错题,有种束手无措的懊恼。
段淮岸看着她这幅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怀念瞪他:“你笑什么?”
段淮岸脱口而出:“宝宝,你好可爱。”
话音一落,二人同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