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清澜早已猜到长公主殿下召她们是为什么。她先前那一番谏言,触动了长公主殿下,将花信宴的危险剖析得清清楚楚,但长公主殿下到底是避世多年,对于京中的形势还是不太了解,想不到在自己有言在先的情况下,卢文茵还敢动手。所以震怒错愕之余,也难免有狐疑。

你叶清澜的谏言,究竟是准得像预言?还是早就知道了,却有心瞒报?

叫凌波一起来也为这个——在长公主眼中,叶凌波可是有前科的,平安坊的事,虽然算计的是魏夫人,但也借了长公主的势,甚至可以说是把长公主的反应也算了进去。这样不安分的事,做一次就会在“贵人”们的心中挂上号的。有了坏事,第一个也怀疑你。何况后面又出了陈梦柳的事,叶家当众和崔家绝交,更像是撇清,里面又有凌波的身影。

但清澜并不清楚平安坊的事,对于陈梦柳的事也没有怀疑过凌波,但长公主叫凌波一起来,她也隐约猜到了。

不会是好事。

凌波的性子,她也教过许多,但始终纠正不过来。毕竟言语轻如风,真正有重量的,是经历。

凌波曾经用这些方法捍卫了自己的家,保护了自己的家人,也用这些算计杀出一条血路,为自己家里带来今日的富贵安然,就算知道善泳者溺于水的道理,又如何忍得住?

好在还有她。

都说她像梧桐院的父亲,凌波像梧桐院的母亲,其实是有原因的。京中的世家中,以前常有这样的搭配,大人在外面弄权,夫人在内宅合纵连横,一个做面子,一个做里子,出了许多珠联璧合的例子,一代人就能成就一个世家的崛起。

但是随着先帝最后几年的清理,满朝臣子都被洗过一轮,现在的世家中,似乎没有一对夫妻称得上这样的配合无间了。沈大人倒是重臣,但夫妻之间关系淡得很,沈夫人也不是能做暗中配合的人,勇国公的独女,比沈大人倒还正直些。所以沈家虽然权重,但力量却有限。陈大人夫妻倒是齐心,但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唯利是图,所以面子又不好看了,其余的更不用说。

反而是清澜和凌波,有这种状态。清澜过分正直宽容,凌波就做她背后的剑,等到凌波要被问责了,清澜又挡在前面,靠她一贯的口碑正直扛下来自上而下的问责,真正是背靠背作战,配合无间。

今日形势凶险,但说实话,满京中,除了叶清澜,也无人可以应对这局面了。连杨林城那些女眷也不能,不然,她们就不会现在还被长公主晾在雪中了。这还是看魏夫人面子,魏夫人就算不到场,这笔账也要算到她身上。

苏女官还是惜才的,引她进去,打起帘子时,帘上流苏落下来,拂过清澜额头。苏女官语带双关地道:“叶小姐请小心。”

叶清澜也语带双关回她:“多谢苏尚宫提醒。”

暖阁中,长公主殿下端坐在榻上,正看书,旁边一个脸生的女官在伺候,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穿玄衣,有金纹,素着脸,宋嬷嬷、宫女则是侍立在旁边。

清澜提裙,上去行礼,跪倒在柔软的地毯中。

“臣女叶清澜,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福寿康宁。”

这是宫中才有的獬豸纹,獬豸能辨忠奸,向来只用在官家处理政事的地方,不用在后宫。这地方应该是长公主处理正事的地方。

长公主仍然没叫她起来回话,反而她身边穿着玄衣的女官说话了。

“听闻叶小姐的谏言举世无双,我神交已久,今日特来聆听。”那女官的声音冷得很,偏又带笑:“不知叶小姐方才路过庭中,有何评价?”

清澜如果这都听不出她的敌意,那就太笨了。

想也知道,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女官不可能都是苏女官那样心思正直明朗的人,说是心灰意冷避世多年,但霍家倒台十七年有余,官家的恩宠和愧疚都不减,长公主的地位在外命妇中,甚至满宫廷的内命妇中都是第一,连中宫皇后的风头也盖过。恐怕也不是全然顺其自然得来的。

被先帝倚重,嫁给英国公世子来平衡朝堂的长公主,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一两柄利刃。

所以她只是垂头答道:“秦尚宫言重了。臣女不过是想为殿下分忧罢了。”

秦尚宫立刻就笑了,看一眼苏尚宫,如同看自己被人蒙蔽的小妹妹。

“面都没见过,就能叫出我的来历,这就是靖容说的心思端正之人?”

“能选上女官,是世家女子顶尖的荣耀,名姓也会为人传颂。所以臣女也对秦尚宫神交已久。”叶清澜答得平静:“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秦尚宫原谅。”

她答得实在天衣无缝,旁边的苏女官忍不住笑了一声,秦女官立刻瞟了她一眼。

“靖容今日也辛苦了,不如下去歇一歇吧。”秦女官道。

苏靖容却拒绝道:“秦姐姐不用担心我,殿下还没歇呢,我怎么好歇。”

清澜听在耳中,对形势也有了初步的判断,看来长公主殿下,也并没有下定决心。否则不会连身边女官也各执一端。

秦女官显然对于现在的状况十分不满,见苏靖容坚持留下,声音更冷,道:“叶小姐口口声声说要为殿下分忧,你一无职位,二非局内人,之前那样热心,难道是早有消息?那今日镇北军女眷告状的事,想必你也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来禀报殿下?这是为殿下分忧的表现?”

“之前的事,我已和殿下阐明。秦尚宫这样诛心,不是取士之法。”清澜平静地抬头,看着秦女官道:“秦尚宫要是疑心镇北军女眷有预谋,为何不去质问她们的首领?”

“我倒是想问,只可惜一个个都当缩头乌龟呢。光是惩治这几个出头鸟,也难解气。”秦尚宫眯着眼睛道。

猫的身上常有这种神态,是捕猎前的准备,大猫自然也一样。崔景煜当初和清澜说起他当初猎一只老虎的经历,在密林里跟随它整整一天,如何看着它捕猎,看着它狼吞虎咽吃下一头鹿,在它餍足放松警惕的时候出手,射杀这丛林之王,她听着都觉得心惊。

正如凌波所说,长公主殿下久不上战场,生疏日久,未免忘记了轻重,这样的事就动用秦尚宫这样嗜杀的猎手,不是好选择。

听她语气,不止对魏夫人不满,连魏侯爷也算上了。

如果说苏女官还算得上谋士,那秦女官,应该就是长公主殿下的“爪牙”了,爪牙自然只知道杀人,但要做丛林之王的人,还得有颗大度的心才行。

所以清澜只朝着长公主殿下谏言。

“殿下,魏夫人不来,是因为她忠。不是她不敢,而是她知道自己不只是镇北军女眷的首领,也是魏侯爷的妻子,魏侯爷身上担负的是军国大事,无论如何,不能把魏侯爷牵扯进去。”她平静地朝长公主殿下陈述道:“魏侯爷不出面,也是因为他的忠心,听说魏侯爷今日仍如常参加陈家宴席,不曾处罚这些将领,殿下不妨想想,按照军法,将军嫖妓也该罚,但他却不罚。因为他在等殿下处置,由殿下裁夺。他们已经表达了自己的忠心,现在的问题是,殿下是否愿意体谅他和魏夫人苦心?”

秦女官立刻就冷笑了。

“你果然给魏家当说客。”

清澜垂下了眼睛,她甚至有点自嘲地笑了。

“秦尚宫太高看我了。”她似乎并未被挑衅到,道:“也太高看魏家了。”

长公主的神色终于微动。

一个人如何听得进另一个人的话呢?全然陌生,如何相信,一定是发现对方的某些判断,和自己的一模一样。长公主也一样看不起魏家,尤其是魏夫人,上位者不怕恶人,只怕蠢人,因为蠢人蠢起来,比恶人的破坏性更大。在她看来,杨林城女眷这次,更多的是犯了蠢,卢文茵才是做了恶。

清澜的话,也是要试探长公主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听说你和魏夫人有过冲突。”长公主淡淡开口:“她当着卢文茵的面辱你。你不记恨?今日还替她说话?”

满京人都知道,魏家和卢文茵以前关系好的时候,魏夫人没少充当卢文茵的武器,远的不说,上次在崔家就是一次,虽然最后站出来说了公道话,到底也是伤了叶家的。

长公主这样问,怕的是周瑜与黄盖的故事,但长公主殿下也知道,魏夫人的谋略,如何做周瑜?连做黄盖只怕都难。清澜那句高看了魏家,与她对魏家的判断是对得上的。魏家,并不是表面恭顺、实则处心积虑阳奉阴违的臣子,那种臣子多出在文臣清流之中。武将一般要跋扈也是明着跋扈。

宫廷中出来的人,见识过最险恶的人心,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但清澜答得出乎长公主殿下意料的坦荡。

“殿下让人去过鹿鸣寺吗?”她这样问。

“自然去过。”

“那殿下应该知道魏夫人为何辱我。”清澜平静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魏夫人对清澜并不宽厚,她却处处为魏家担保,这个点说不清,她的话在长公主面前就始终带着疑影。

但早在长公主问她寺庙的时候,她就已经坦诚以待。京郊的那间小寺庙里,她供了四年的长生香,写的是崔景煜的名字。有了这个线索,以长公主的手段,不难查出她和崔景煜的过往,桐花宴也好,曾经的定亲也好,乃至于今时今日的尴尬处境……

她一开始就知道长公主要用她,所以交出软肋,是臣对君的臣服。就像此刻,她安静跪在长公主面前,神色坦荡而平静,面容宁静如玉,所有的试探、猜测甚至激将法都失去了意义。

早在长公主问她之前,她就已经给出答案。这样坦诚,反而显得长公主殿下失了气度。

所以长公主殿下才会道:“起来吧。靖容,去给叶小姐倒杯茶来。”

女官亲自倒茶,是难得的荣耀。但前倨后恭,先打后哄,也不过是帝王心术罢了。

苏女官敬重她,所以愿意倒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秦女官不满,先出声,道:“说来说去,不过都是要殿下管魏家的事罢了,干政可不是什么好事,难道能为了送几个小妾的事,去把当朝尚书大人治了不成?”

清澜笑了。

“殿下顾忌陈大人,但陈大人是否顾忌殿下呢?”

她一句话问得秦女官脸色都冷下来,长公主殿下却仍然只是悠闲喝茶,身后琉璃窗的光照在她脸上,是倾城的美貌,但贵气逼人,如同霜雪般凛然。

“干政自然不对,殿下的慎重也是理所应当,但花信宴是殿下主持,已经三令五申不许有肮脏事,陈家的人却这样放肆,不教训一下他们反而失了殿下的威严呢。”苏女官立刻道。

她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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