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时候,我跟其他几个回到寝室。斯莱特林的休息室居然在湖底下,这也太不友好了。我想,我再也不能变成鹦鹉,让早晨的风吹过我的羽毛。

我同寝室的孩子都是巫师家庭出身,当她们问起我的时候,我只回答道:“我双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太小了,只记得满屋子自然生长的绿色矿石,其他都不记得了。”

她们将此归为诅咒,又残忍且好奇地向我打听这一惨案的发生。

我说了唱歌的陨石,和我眼睛颜色一样的活矿石,还有那只最后与我相依为命的母羊。我隐去自己的父母兄姐,好像这样就不会让他们联想到我身上那些悲惨的经历。

我不太爱说他们,因为他们和我生活在一个家庭里,就像共同住在一颗树上。树消失了,只留下我待在飞不出去的大平原上;家死去了,把我扔在孤独的人类社会里。

家人会出于血缘更爱我一些,我会更容易做一个好孩子;但是离开家庭,我就得不断装饰自己,才能博得一点点喜爱。

同情没有办法得到长久的爱,因为它天生就会将我放在一个不平等的位置上。一个可怜的备受同情的优秀孩子和一个本来就用优秀博得他人喜欢的孩子比起来,我还是会选择后者。

无他,悲惨的经历或许可以触动其他人心中的柔软情绪,但是这也会是另一个致命的缺陷,就像在告诉其他对手:来吧,攻击我这一点,这必须让我感到悲伤。

人总是不能忘本的,即使最狡猾奸恶之徒,在想要树立好形象的时候,也得对那些帮助过他的同情过他的人表示感谢。而这种感谢的最后,将会导致利益的退让。

更何况,我观察到人们更喜欢在那些家庭破碎的人身上找性格的缺陷,并把缺点无限放大。

我不愿意把把柄就这样白白交到其他人手里,我的不幸可以是天灾、破产、贫穷,但唯独不能是残缺的家庭。

家暴的父母,疯癫叛逆的兄姐,就当他们和矿石融为一体吧。

把他们当成天灾的一部分。

我只是一个不幸的,但是也是被家庭爱护过的好孩子。我不缺少爱,也能获得更多的爱。

孩子们宣泄完入学的兴奋后,困乏就统治她们的大脑。她们很快就睡过去了,我听着她们的呼吸声,感觉又回到出生时的那个羊圈。

动物在睡梦中发出轻微的声响,那是她们肺叶鼓动的声音。血液经由心脏,流入遍布内脏的每一根血管。地下室阴冷的空气充盈肺泡,把整个胸腔吹得鼓鼓囊囊。

我把自己缩进被子里,感受织料柔软的触感,就像是回到与母羊相依为命的那段时间。

‘你说,那一会我吃掉的究竟是什么?’我问旁白,‘那个果实,到底是什么?’

-果实都是树木的种子,就像受精卵是动物的种子一样。

-睡吧,派瑞特,你今天太累了。

我蹭蹭被子,突然又回想起很久之前,我跟旁白第一次说话的时候。

那会我们是烤小鸡,浑身散发着暖融融的香味。

-是啊,我还在想那个时候。

‘我们第一次遇到的时候吗?’

-不,是我们坐着“猿”的车,前往平原的时候。派瑞特,我们在那里生活了七十年。“猿”不断内斗,领导者换了又换,但是我们还在那里。

-猎奇的游客一部分在看我们,一部分在看平原,还有一部分在看他们的同类。

-猿从来没有变化过。

-我们也一样。

‘睡吧,’我把头伸出被子,闭上嘴,改成健康的呼吸方式。我与旁白之间仿佛隔着一层可悲的厚壁障了,就像失去心灵感应的双胞胎。

它怎么就学不会好好享受当下的生活呢?

在心底抱怨着,我还是叮嘱它第二天早晨准时叫醒我。‘反正你不需要睡觉。’我理所当然地说。

-我也会闭上眼睛,也会感到困顿,派瑞特,但是我会一直看着你。

‘随便你。’

我立刻入睡,这也是一种本领。我的梦境一般都是对过去的回忆。鉴于我生命中的绝大多数次数都活得十分短暂,从睁眼到死亡都不超过三年。如今留下最深的记忆还是成为鹦鹉的那七十多年,或者是作为“猿”的这十一年。

在做鹦鹉的时候,我几乎忘记了死亡,对“猿”的观察也是支离破碎的。鹦鹉的脑子只有那么大,我能够思考的东西也只有那么多。

我梦见那颗在雨林里的树,高大,葱郁。梦见我的鸟类父母和同胞。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它们跌落巢穴后,身体坠入落叶毯里的脆响。

接着,我在梦境里看见里德尔,他跟我坐在花坛边圆形的石砖上,他说:“花园里藏着一只恶魔。”

我把蛇从花坛里拖出来,抓着尾巴打在他身上,声音高亢且兴奋:“现在,是上帝的惩罚时间!”

我咯咯笑着,里德尔却在狼狈地四处躲藏。他的蛇晕头转向,也不听他的话了,见到什么都想咬。

我记得那一会,里德尔过了好久才重新跟我玩这种伊甸园里的过家家游戏。他每次都扮演一只合格的魔鬼——那大概是我们关系最好的时候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会你们的关系变好了?

旁白在梦境里不解地问我。

‘因为我是一个好孩子,他在帮助我扮演一个好孩子。’我说。

-

第二天早上,旁白兢兢业业地把我从睡梦里拖出来。它变成一只活的闹钟,在我耳朵边上不停响着铃。我洗漱好,坐在床边上等其他孩子起床。然后,她们陆陆续续地起来,一个的声音吵醒另一个。最后,变成一窝叽叽喳喳的小鸟。

乔莎与我的关系最好,昨天我们的交谈也是最多的。她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继续追问我农场灭门案的孩子。

我和大家笑嘻嘻地互道早安,谈论早上学校会给我们准备什么。乔莎与我走得最近,她站在我的左手边。我们一帮孩子在长桌上挤在一处,然后我就看见孤零零的里德尔。

看样子,昨天回去之后他跟那几个朋友闹别扭了。

我得意地朝他扬扬眉毛。

“早上好,派瑞特。你昨天休息得好吗?”里德尔问我。

“当然了,不过我觉得你休息得不好。”我说。

他点点头,居然坐到我们女生堆里面来。我看见乔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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