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宋矜芙每天都想炸了这个世界。
这一年的春节,纸没包住火,宋霖天在外面的女人大着肚子找上门来。虽然后经证实,肚子是假肚子,但他与周雯丽之间摇摇欲坠的婚姻却因为这事彻底塌了方。
双方都迅速地拿出了一份完整的离婚协议书,企图让对方接受自己的条件,好聚好散,和平分手。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两个高级律师团队像斗鸡一样撕咬着彼此不放。
而大利益下还有个“小矛盾”——半大少女的宋矜芙。她是这段破裂的婚姻仅存的硕果。
作为母亲,周雯丽放下狠话,她一定要带着孩子走。并且宋家每年要给她们母女高额的抚养费,宋霖天的遗嘱上也只能有她女儿的名字。
宋霖天对于孩子归属问题本来很宽容,但一听遗产也要全给,他回过味来,心想,凭什么呢?他目前为止也就这一个女儿,不说十分宠爱,她也花了他不少钱了。生意人,哪会做花了钱却不要回报的善事?
再说每月百万抚养费,谁知道周雯丽会花在他女儿身上,还是花在她那个澳洲小白脸身上?孩子他得争。他还争定了呢。
十四岁的宋矜芙很快被他们从国外冬令营里召回。
在经历了足足两天软磨硬泡、唇枪舌战、口蜜腹剑的折磨后,宋矜芙捂着耳朵发出一声尖叫,并用一句话杀死了比赛——“你们谁更有钱我就跟谁!”
话一出,曾经的千亿阔少,如今的花心老头,宋霖天,他背靠皮沙发,翘着二郎腿,志在必得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而仅仅是富有家庭出身的周雯丽却只微微一笑,温柔地将手放在女儿肩膀上安抚她的暴躁。
要是儿子,她未必争得过,但小芙是她女儿。那帮男人根本就不懂母女之间天然的羁绊到底有多深。
“小芙,你得帮妈妈一把。就这一次,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周雯丽苦口婆心,“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妈妈最爱你,我这么多年只有你一个女儿。你爸在外面花天酒地,以后肯定会有其他私生子,他们会把属于你的钱都分走。”
“只有妈妈是全为你考虑。”说到动情,女人带了哭腔,“你只有妈妈,妈妈也只有你,我们可怜的母女俩最该是一条心。”
她说这话时,宋矜芙就坐在前往洛川县的车上。她持着最新款的手机,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抬腿愤愤地踹了一脚前面的座位。
开车的司机从后视镜里偷瞄她一眼,什么都不敢说。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送走?就算要离开沪市,我也可以去国外!我不要去那种穷地方!”宋矜芙对着电话怒喊。
她像只正处于幼年尴尬期的小兽,有模有样地学了些生存技巧,但没有独立捕猎求生的能力。由于家族内资源的争斗她被母虎暂时赶出现有的领地,另圈一块地,让她生活。
“宝宝,洛川是妈妈的家乡,那里现在建设得很好,已经不穷了。”周雯丽柔声安抚她,“那里有一座大商场,还有一家星级酒店,还有高尔夫度假村,都是妈妈建的。你去那里可以随便的玩,比你在沪市还要快活。”
知女莫若母,周雯丽诱导她,“小芙,你想,你在沪市,你的同学也都很有钱,你只能当宋家的大小姐,但是在洛川,你就是小皇上。妈妈会为你打点好一切,你放心。”
宋矜芙咬着嘴唇,仍不肯松口,“那我要住酒店,我不住别人家!”
“那不是别人家,那是妈妈的亲戚,是你表舅舅家。”
“我没有表舅!”
“好好好。随你怎么叫。叫周叔叔也行。”周雯丽叹了口气,“市内的酒店去年才建完,还不到十个月,你皮肤敏感,住进去,身上会过敏的。还是先住叔叔家,反正过不了多久,官司打完,妈妈就接你回来了,好不好?宝宝?”
“那你,要早一点来接我...”母爱的温柔攻势下,宋小公主退了一步,只剩最后的底线,“还有,把我的副卡从五十万提到一百万。”
“一百万?”周雯丽疑问道:“你要买什么?妈妈可以给你——”
“不用你!我要自己买。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去了!”威胁这种技巧,任何小孩都用过。宋矜芙倒很少用,也就寥寥几次,都是危难关头。
周雯丽略一思考,应允了她,但有条件,“你要乖乖地待在那里,如果乱跑,或者擅自回来,我就停了你的所有卡。包括你爸和你爷爷给你的。”
大人的威胁,砝码更重,把少女的声音都压低了。
宋矜芙说:“知道了,妈妈。”
“嗯,好宝宝,妈妈爱你。”周雯丽以她最爱听的字眼作为通话结尾。
把女儿暂时送走,既是周雯丽釜底抽薪的一局,也是她“自保”的一招。她相信,这孩子要是留在沪市,宋家早晚也会这样干。真要等他们把宋矜芙带到她找不到的地方,让她签一些协议,那她盘算的计划就全都泡汤了。
洛川虽然是小地方,但这里是她的老家。
尽管四岁时,周雯丽就跟随父母离开了这儿,可她家祖籍还在呢。更何况衣锦不还乡,怎能算发迹?
她嫁给宋霖天的第一年就回乡祭祖,当地父老乡亲和县长一起接待了她。周雯丽当众感动又感激地表示,她打算在这儿打造特色度假酒店,建设家乡,带大家一起致富奔小康。当然,也希望县里帮帮忙,合法范围内开一些绿色通道。共同致富嘛。县里开几个会,没异议,都支持。
周雯丽没说大话,当年就成立了洛川山水集团。将这里的青山绿水和优质草场都囊括进她的高尔夫度假村。县里得到启发也跟着搞了些旅游项目。周雯丽便在市中心开了配套的商场、商务酒店,就连路她都出资给重铺了几条。当然,用的是宋霖天的钱。
这些动作哪一笔都不是小开销,宋霖天偶有怨言,但不敢多说,因为周雯丽当时怀着孕呢。他只能说一句,“算了,也是挣钱的项目。”
所以周雯丽一直管肚里的女儿叫“小福星”。生下来后,她本来给她取名“宋今芙”,谐音,是女儿的到来,送给了她今日的幸福。后来想想,她又把中间字改成了“矜”,在她看来,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大小姐,骄矜不是贬义词。她小时候没放肆过的,她女儿可以替她实现。
洛川距离沪市车程不过五六小时,地理位置其实不错,但发展前景,困在山里的人看不明白,跳出山外俯视的人才一清二楚。
在一年又一年的投入建设和宣传下,洛川当真发展起来了。这使得周雯丽在当地名声广誉,山水集团渗透于整个县的各个产业中,大胆点说,这里就是她的“地盘”。
强龙不压地头蛇。宋家想在这搞动作根本逃不出她的手眼。
她托付的那家人也是她的心腹,不仅和她同族,还是她远亲。那位叫周正植的男人,曾经在洛川一中当老师,后来给她当过司机、当过经理,如今也有自己的小型承建公司,在她手里接一些工程活干。他为人正直老实,做工程从不偷工减料。她手下一些包工头会偷偷贴牌原材料以次充好,周正植不和人家同流合污,宁可少赚一点也不亏心。
周雯丽识人能力很强,周家她知根知底,各方面全都摸排好了,她才敢把自己的“金疙瘩”送过去。
而让她一个人住酒店,周雯丽压根就没考虑过。就宋矜芙那个脾气和性格,不能没人看着,还是得有人贴心照顾她才行。
最好...像看管炸药桶一样照顾。
别总让老师给她打电话。
***
“宋,宋大小姐,这是你的房间。”小姑娘一进来,周家两口子便礼貌地迎上去。
在宋矜芙面前,老实了一辈子的中年男人显得有些拘谨。周雯丽董事长是他家的贵人,她女儿借住他家,周正植是一点不敢含糊,紧赶慢赶把小女儿的房间彻底整理出来,腾给她住。
卧室朝南,有独立的卫生间。床上的四件套都是新买的,他们两口子去商场挑了一下午,进口的面料,还是小女孩都会喜欢的浅粉色。
宋矜芙垂眼淡淡一扫,随口说了句“还行”。没等周正植松口气,她又说:“做衣帽间小了点。我卧室呢?”
周正植傻了眼。他家一共就三个房间,这间房她不喜欢,那——
背后有人掐了下他的腰。周正植回头,是他老婆苏娴。苏娴不会说话,只用温柔眼神示意他,带孩子去主卧看看。
主卧?“可——”苏娴又拧他一下。
好吧。周正植搓搓手,说:“大小姐,要不你看看另外两个房间?”
宋矜芙心情糟透,看哪都不顺眼,到了主卧门口仅仅一瞥就退出来,说:“这面墙打掉!两个房间连一起。”她勉强可以凑合住。
“这不能打啊,大小姐。”周正植忙着解释,“这旁边小屋是我儿子的房间。”屋子朝北,就是个书房改的卧室。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
宋矜芙柳眉一竖,不满地喊道:“我不住了!我要回家!”
她转身就走,周正植也拦不住她,只好央求她,“大小姐,等我给周董事长打个电话,好不好?”
听见自己妈妈的名字,宋矜芙将要踏出去的脚僵在了原地。
过了几秒,她狠狠一跺脚,咬着嘴唇回头命令道:“我不睡别人睡过的床!还有浴室里的马桶、浴缸,放衣服的柜子,难看的窗帘,全部都要换掉!”
周正植一愣,“啊?”不走了?
宋矜芙忿忿地咬牙,“算了!我会派专人来整理我的房间。你们不要插手。”
在此之前,她还是要住酒店几天。
她走后,周正植给周雯丽打了电话汇报情况。周雯丽一声接一声地叹气,不断地跟他道歉,说:“对不起啊,周总,我真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被她爸爸惯成这样!”
周正植对着电话摇头,说:“周董事长,您叫我老周就行。大小姐,她可能不适应我家。”
“我知道了,老周,就让她一个人住酒店吧!”周雯丽恨铁不成钢地说:“她那个性子就要好好磨一磨,锻炼一下才行!不过...老周啊,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您说,您说!”周正植对着空气一个劲儿地点头。
“小芙她,唉,她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周雯丽遗憾道:“你也知道,我怀她的时候,经常往洛川奔波。她生下来就体弱,小时候就经常发烧感冒。突然换地方生活,她是一定会生病的。我这面打官司实在走不开。老周啊,实在抱歉,还是要麻烦你多帮我去看看她。”
提到孩子,再厉害的女强人气势也不免削弱,周雯丽恳切道:“在洛川,我信得过的,也就只有你们一家了。我就小芙这一个孩子,现在和宋家打官司就是为了她的抚养权。你也知道,有后妈就有后爹。你说,我怎么能允许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放在他们家被磋磨呢!咱们是老朋友,我也不瞒你,我把她放到洛川,就是想防着宋家把她‘带走’。所以,老周,她要是在那边出什么事,你可一定一定要及时联系我啊!”
这......周正植无措地看向老婆,他们谈话,苏娴一直在旁边听着。她深深皱眉,叹气,比着无声的手语说:【让孩子住在咱家,我们照顾她。】
...唉,好吧。周正植听完周雯丽的一席话,心里也隐隐有这想法。既然老婆也同意,那么,“周董事长,我还是那句话,您信得过我,那大小姐放我们家,我们肯定尽心尽力照顾她。就是,大小姐,她愿意来吗?”他看她好像不太乐意...
“她当然得愿意!”周雯丽义正言辞,“就一个小孩子,我不能事事都由着她!老周,她住你家,要是敢惹事,你就说她,打两下也没事!帮我好好教育教育她,改掉她身上她爸给灌输的恶习!”
“不不不,孩子还小,怎么能打呢。”还是个女孩。周正植两口子都喜欢小姑娘才要的二胎。何况人家周董事长只是说说,他们不能当真,“小孩子嘛,引导引导就好了。”
周雯丽感激地说:“谢谢你老周。真心谢谢你,帮了我大忙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们一家。”
周正植推辞:“周董事长,您别这样说。我们家要感激你才是。要不是您,我们家老二,可能就生不下来了。”
“哎呦,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周雯丽话锋一转,“这样,等我这边忙完,我去洛川请你们一家吃饭。哦,还有林县长,他前两天,也给我打电话来着。说好像,县里这两年还要加强基建项目。啊,那到时候咱们一起聚聚?”
林县长?“好!好啊!”周正植嘴巴笑开,一时间欣喜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行,那我,先给小芙打个电话?我好好教育她,太不像话。”
“好好好,那周董事长,您什么时候回来跟我说。我去接您。”
挂断电话,周父红光满面简直要飘了。苏娴狠狠掐了几把他的腰,才把人拽回地面。
周雯丽那边,她并没着急联系宋矜芙。她会去住的。这一点她了解她女儿,答应了就不会轻易反悔。刚刚的通话,她故意夸大其词,搞得像“白帝城托孤”,目的就是让周家能更竭心尽力、心甘情愿地忍让宋矜芙的脾气,伺候好她家的“公主”。
毕竟,刚刚助理才跟她报告过,宋大小姐对洛川酒店的餐食不满意,才发了好一通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理。
作为亲妈,周雯丽也不想顶着上风去哄她。反正人都到那了,她早晚会想通的。
深夜十一点,酒店房间里的宋矜芙仍然没有“想通”的意思。她像刚进驯兽笼的幼兽,一遍遍逡巡新地盘,被这里的狭隘封闭囚困得十分暴躁。
她从床上跳起来,想开门出去,摸到把手的瞬间,她又放下了。就算出了酒店也出不了这个县城,外面只是更大的铁笼。
一想到要在新地盘上单打独斗,宋矜芙拿出手机,思索着自己要不要“呼朋引伴”,再叫一只同类来。
她翻到特别关注里的,她的好朋友,蔡琳琳。她们小学就认识,高中还同班,是生日会能站到彼此身边的关系。
宋矜芙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干嘛?】
她知道她肯定没睡,过几天就开学了。开学前的夜晚是要狂欢的。
蔡琳琳火速回她:【没事干,刷手机。怎么啦,矜芙宝贝?】
宋矜芙本想点发送定位,可想了想,她退出重新打了一行字:【我转学了。你要不要来?】
蔡琳琳:【什么?!惊讶emoji,真的假的?你转去哪了?美高?还是欧洲?】
宋矜芙回她:【都不是。国内一个小城市,环境还不错,我来旅游顺便住一段时间。玩够了再回去。】
发完,她手不自在地敲打手机背面,哒哒哒哒哒,在寂静的夜里像急促倒数的时钟。
宋矜芙不是为撒谎而紧张。
她撒过谎,也被大人戳穿过,她爸妈并没有因此严厉惩罚过她。她妈还说,撒谎也是很重要的技能,但一定要技巧高超,否则就是犯蠢。
这个谎她编得就很苍白。这是她第一次为虚荣心和面子撒谎,她以前没有体验过,难免拙劣。
蔡琳琳迟迟没回她。
都三分钟了。
宋矜芙刚想问她怎么回事,手机突然一阵震动。班级群里有人艾特她。
她点开,是他们班的一个男生,姓肖。蔡琳琳喜欢他。
【@宋矜芙!听说你转学去乡下了?真的假的?】
【什么?别搞笑了。宋家破产了?】
【宋家出事了?我去问问我爸!】
【@宋矜芙。到底怎么回事啊,矜芙?你不是在国外冬令营吗?发个定位?】
【@宋矜芙。校花,真转走了?发个定位,你在哪呢?哥哥陪你去。】
【@宋矜芙。怎么不回消息啊?不是真去乡下了吧?】
【不是吧?乡下这词和宋矜芙放一起怎么有点搞笑啊!】
【兄弟们我回来了!特大新闻!】
【????】
【??谁家的?】
【刘毅快说啊啊!】
【@宋矜芙,听说你爸妈要离婚了?!!!你爸在外面有私生子了?】
【WTF?!!】
......
一串又一串的消息弹出来。不断有人艾特她,手机震动得她险些没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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