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二月,春寒正盛,许师在城中抄了一整日的书,傍晚归家途中路过山脚下,拾了一捆干柴,架在箱箧上背着,才沿小路折返回家。

刚走到菜园旁的小路,忽见一人远远站在柿子树下,玄衣落落,清峻冷冽。那人听得声响,转身看向许师,双手一揖,笑道:“许兄,别来无恙。”

许师看清来人,脚步不觉沉重了些,面上平淡无波,亦作揖回礼,笑道:“萧兄得胜归来。可喜可贺!”

萧迦叶笑而不语,缓步走到许师身前,沉声道:“许兄应知萧某为何事而来。”他略一停顿,“你托我查的那件事,已有些眉目。”

许师看了眼不远处的茅屋,朝前边小池塘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萧兄这边说话。”

见完许师,萧迦叶沿大路回城,才在路边牵上自己的马,转头见一架马车自翠色苍茫中驶来,车中传出清脆的话语声,“连云,你说哥哥此刻到石头城了么?”又道,“我一直盼着他早些回来,如今要回来了又担心他行程太赶,路途艰辛.......”

话音散落风中,萧迦叶目送马车消失在绿野深处,才翻身上马,与之背道而驰。

道路两边的树影向后飞掠而过,他不禁想起六年前的春天,他和桓俭一同从屿山赶回金陵,路过白下城南门,远远望见一个身披雪色狐裘的少女站在长亭上朝他们招手,那一声清脆而饱含思念的“哥哥”,几乎就在那一刹,让他对桓俭心生几分嫉羡。

经过长亭时,年仅十一岁的桓清与满目欣喜地请他下马饮茶,他那时不善应对他人热情,冷淡拒绝后立即离开,实则仓皇而逃。小姑娘被寒风吹红的脸颊,和那双失落的眼眸,他至今还记得。

据后来桓俭转述,在他走后,桓清与神色迷茫地问了一句:“迦叶哥哥不喜欢我吗?”这个问题......他到如今都不知该如何作答,也一直没有机会跟她解释,当然,她或许已不需要解释。

此后的一个月里,金陵城颇为热闹。

获封卫将军的萧迦叶率三千将士从荆州返回金陵。桓俭平定百越有功,被魏帝赐封镇军将军,率领一千将士自广州回京。

两人前后脚到达金陵,胜利的喜悦再次席卷整座皇城。皇宫大摆庆功宴,为两位少年将军接风洗尘,论功行赏。此后,城中各高门士族、清流名士又轮番举办宴席,借机寻欢作乐,开怀畅饮。

桓俭被一众旧友拉去赴宴几次,实在扛不住了,以病休为由,闭门谢客半月光景。每日在家莳花弄草,或是给妹妹弹琴诵书,自去三叔桓宴的军营以来,时隔一年多,桓大公子终于又过上了优哉游哉的日子,自谓是羲皇上人矣。

桓清与看着他怡然自得的模样,除去每日雷打不动地练剑一个时辰、在书房处理公务半个时辰,便是整日的闲庭信步,时而说起绮梅著窗,时而关心青草池塘,也不知他是在等待时机,还是就图个高兴?

直到一张大字飞舞的请帖把他招出去,桓清与以为他终于要有什么动作了。谁知,午后桓家暗卫首领碧芜回到桓清与的风竹苑,闲谈时说了一句,“大公子这会儿在花萼楼。”

桓清与的万千思绪,瞬间化作了一团浆糊。

她放下算筹,随口对贴身侍女连云说道,“今日的账先看到这里,我去趟花萼楼。”

酉时初,桓清与的马车在花萼楼所在的长宁街停下。她自及笄后时常和玩伴们上对面的缦阁吃酒听曲,对曲江沿岸的秦楼楚馆并不陌生。

花萼楼是金陵城首屈一指的青楼,楼中富丽堂皇,美酒佳肴、歌舞美姬应有尽有,但有一条规矩:女眷不得入内。

桓清与一身素色窄袖胡装,长发高束,摇着折扇进了旁边与花萼楼相连的小倌馆。

虽是头一回来,她打量着馆中陈设,与寻常酒楼没有什么不同。三层楼构造,一楼中庭搭了一个舞台,台上一名清秀男子正抚琴,四下遍布茶台酒席。

据说与花萼楼相连的鹊桥在二楼东面,桓清与以扇掩面,快步登上二楼,一面偷偷打量众宾客:楼内以男客居多,从白面青年到耄耋老丈年岁不一;女客也不少,除了年纪较长或身份显赫的妇人,年轻女子多以纱覆面。

但看到西边厢,五六个婢女小厮拥着一名双手拽住曳地裙裾,怒气冲冲上楼的绯衣女子,桓清与暗道:哦,有一人不同凡响。

那女子踏上二楼,一脚踹开镂空雕花木门,破口大骂道:“我倒要看看,谁敢抢本县主的人?”

楼内班头见容家四小姐容芝妍闹起来了,忙跑过来赔礼道歉。但容芝妍不依不饶,直冲进里间,不一会儿便传出女子的尖叫声,令人不忍卒听。

门口聚拢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都是来寻欢作乐,白看个嫖客争风吃醋的闹剧也不亏。楼下的人则安之若素,小厮穿梭酒桌间应接不暇,乍到的新客在廊下、阁中挑选着环肥燕瘦,台上琴师依旧沉浸在曲音之中。

桓清与转过头向东面的鹊桥走去,路过花萼楼这头朝看守随手扔了一袋银两,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见那看守果然没有追上来,才继续摇着折扇四处张望。

花萼楼比之小倌馆,装潢更为精美,回廊上来往行人,倩影缤纷,正是袅娜腰肢,婉转秋波,万千风流。

她一想到桓俭竟偷偷跑这儿来喝花酒,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跟送羊入虎口有何区别?不过话说回来,她还是太偏袒自家哥哥了,纵然桓俭自身出色,惹得寻常女子垂涎,但他长到如今年纪,有点七情六欲也是人之常情......桓清与正瞎想着,忽见一扇门打开,齐浔的侍卫徐洪从里间出来朝楼下走去,她在门关上前溜了进去。

身后房门掩上,桓清与只见屋内雕栏玉砌,红帐漫卷,几处花瓶均插有淡蕊寒梅,满室飘香,中间一湾温水穿堂而过,屋里烟水渺茫,窗外远山迢递。两边有数道雕花屏风相连,围成一个半圆,隔出一间内室来,两边屏风相接处便是内室小门,以数层帷幔作掩。

桓清与听到齐浔高谈阔论的声音,说得正是“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不禁皱眉,齐浔做浪荡子也就罢了,偏还有一股浪荡子的高傲。

此时,内室有人朝外走来,桓清与看此人身形修长,颇似桓俭,便大步走去。

她素手撩开帷幔,正欲开口,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闯入眼帘:此人一身玄衣,丰神俊朗,眉不点而翠,形似远山俊峰;眼睫浓而密,深邃杳渺,似藏尽心底无限事;眸中水波流转,摄人心魄,令人几欲探寻。桓清与想起寂月下的辛夷花,绝美容颜中,有寥落的孤傲,倔强的清幽。

那人凝眸一瞬,仿佛认出了她。

桓清与呼吸微窒,欲当场拿人的气势陡然一转,低头致歉道:“误入此间,惊扰阁下了。”说完便往回走,手中帷幔应声垂落。

回头见一人推门而入,身姿清雅,意态闲闲,不是桓俭又是何人?

萧迦叶伫立原地,透过帷幔看她离去的背影。身后传来齐浔的询问声:“萧兄?”

他回道:“俭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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