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化县新来的县令名为易重,承化二十一年的状元,在翰林院做了一年后便被外送岭南,走的和郑既明一样的路子。
不同的是,郑既明是自己想来,易重是被承化帝派来的。
蔡峥见不得不站在他这边的人,想尽各种法子要把承化帝扶的新锐赶走,承化帝便如了他的意。
易重这一走,蔡峥更是猖狂。众官惴惴不安:连状元都被送到岭南这等蛮荒之地去了,若有天他们被针对,岂非要尸骨无存?
易重不甚在意,他从小丧父,跟着母亲居无定所惯了,到那儿都能扎根,做什么官不是做?
在岭南做县令还好呢,不用看那些臭人的丑脸。
按理说,易重来了,郑既明这个工部二把手就该回京,但他在这儿又死乞白赖待了三个月。
“哦?今日易明府又要去找叶娘子吗?”他恰巧遇到从县衙走出的易重。
易重道:“叶娘子的学生好学,某不过递交些书籍去,国之栋梁不敢耽搁,某是为公。郑侍郎认为易某的做法有何不妥吗?”
“易明府一腔为国为民,自无不可。”郑既明声音清浅,横档在易重面前,“不过我倒是好奇,叶娘子的学生好学,易明府却要把书给叶娘子,有必要如斯转圜吗?”
易重亦不肯让步,和郑既明保持两步距离直面对视。
他浅浅一笑,“叶娘子好学又关心学生,而易某不胜荣幸,能成为叶娘子的良师益友。”
赤裸裸的挑衅。
良师益友这四个字说起来还有来头。
三个月前易重刚来,叶游知还十分担心这位新官迂腐,会拿她一个女子开学堂的放第一把火,结果——
易重在邕州晃了一圈,什么都没说,反倒找她了解了许多邕州的事宜。
易重自小颠沛流离,四书五经啃得稀碎,为官之道、礼节,无一不咽成自己的血肉,就希望日后高中。他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不必在冰天雪地里给人作画写诗赚钱,手指冻得发紫还得夸贵人好风雅好性质。
他来到邕州,京官口中的瘴气之地,可寒天不见路旁冻死骨,不见破庙行乞人。
他被四书腐蚀得生蛆的血肉见到这些后放缓了腐化。
荒山的桃果是霜都冻不坏的水嫩分润,山腰的厂明火温暖……他那时恍惚的以为自己进了仙境,碰到了仙人,后头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叶游知一手打造。
那个女子,什么都有,什么都会,她这种一定会被京官视为旁门左道的能耐铺就了她这么宏伟的路。
易重知晓后曾试探、曾为难,但叶游知膝盖不肯曲下半点。
自小屈膝为银两的易重第一次见到她这种人。
那次为难让叶游知漠视他好久,他又是表意又是帮着修缮学堂才勉强挽回自己在叶游知心中的形象。
后头叶游知问起他的来历,知道他是状元后眼神就变了,夸他厉害。
“状元有什么好厉害的?”易重轻飘飘道。
“能把书读透读烂的人当然厉害。”
易重摇摇头:“我大概是运气比别人好些。”
叶游知煞有介事地赞同,又出言否定,“强者的谦辞。”
易重被夸得心头舒爽,罕见地生出几分傲气,便道:“你说话这么夸张么?要想学我能教你。”
叶游知不想学,但她认为她的学生很有必要学。
她的学生现在学的几乎都是技术强的知识,理政有所涉猎,但老师等级不够。胡老师现代语文教得好才顺带教了点政治,不深不透,如今有个状元来教,不要白不要。
遂而叶游知就为了自己的学生成了易重的学生,邀请他每周来学堂讲学一次。
易重这人重义气,一周来三四次也是有的。
他说邕州公务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他也没甚好忙的。
他俩这一拜师郑既明血都要气喷了。
“当老师久了,嫌站着教人累,竟想做学生?还真是甜的吃多了就要咸的,闲得多了就操心淡的,非要找些有的没的。”
云起在一旁一个字儿都不敢冒,他没见过他老爷脸色黑成那样!
郑既明理公务,会突然喝口茶沉思,然后“嘭”地把茶盏摔下,笑得嘲讽,“呵,我这个探花她还嫌弃上了,非要状元?”
云起虎躯一震,只想把自己缩成一个点原地消失在郑既明面前。
郑既明没走便少不得和易重见面,商讨岭南诸多事宜,他就不明白易重了——
他究竟是来做官的还是来娶妻生子的?!一天天在叶游知跟前晃什么呢?有事也去,无事也去,真是闲得慌。
听闻他不爱打扮,可明明衣服都不带重样的,红的穿了换绿的,蓝的穿多了换白的……郑既明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还有心思把精力放在容貌上,是政务严重不饱和!
那阵子郑既明身旁侍候的人反常的沉默,直到云起受不了去找了叶游知,还谎称郑既明不舒服。
叶游知:“不舒服找我阿姐,我不会治病。”
云起:……
“老爷最近有些郁郁,不肯吃药,想必是思念家人。”云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等才疏学浅,和老爷说不上话,若叶娘子肯上前开导一番那是再好不过了。”
叶游知一想,郑既明帮了她不少,岭南能如此快速地发展,郑既明靠着他工部侍郎的身份办了不少事儿,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看看。
“好。”
云起引她去,又叮嘱道:“伤病之人最忌病字,还请叶娘子待会儿莫要提老爷生病一事,陪他吃点东西也是好的。”
叶游知深觉有理,也答应了。
她最近叫家里的厨子做了不少她爱吃的,伤病之人不能吃鸡蛋、肉奶等发物,蛋糕郑既明是无福享受,便提了一壶冰糖银耳雪梨,装了两碟流心芋泥包去。
正巧她刚忙完回来也饿了。
郑既明见着叶游知来眼睛都不晓得往哪儿放,最后把头瞥向一边,装出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
他不是那么容易哄好的人。
叶游知了然,果真如云起所说,这厮脾气变怪了。
伤病之人嘛,叶游知最有包容心,她轻声喊道:“郑既明。”
郑既明原本不想理她,又实在忍不住,嘴唇都咬出血了还是开口回应,“叶娘子今日得空来看我郑某人了?”
“这是怎么了,我不来见你你生气了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叶游知好声好气地哄她,“那我在意可以吗?我给你提了雪梨汤,润润嗓子。”
她熟捻地跨过门槛,自己找地儿坐着,“那回我不该对你发脾气,后来不是不找你是有许多事要忙。”
郑既明掀开盖子,被金黄莹润的雪梨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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