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持枪的女人简短有力地开口。
“安鹤。”
“哪个要塞跑出来的流失者?”
安鹤察觉到自己正在被审问。
女人的口音很奇怪,像是多种语言混合的产物,声调更为抑扬顿挫。安鹤能听懂,但和她原本世界的通用语言比起来,有些出入。
这次安鹤没有回答,她不知道女人口中的“要塞”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流失者”是指代哪一类人。
连编都无从编起。
因为她的沉默,女人搭在扳机外侧的手指开始弯曲,看样子准备开枪。
“哐当”。
猛一声响,越野车的门被粗暴地踹开,安鹤这才发现车上还有一位戴护目镜的女士。
护目镜女士淡定地收回脚,趴在方向盘上,喊道:“阿斯塔,省着点你的子弹,我们的子弹只用在骨蚀者身上。”
被称为阿斯塔的红发女人不耐烦地回头:“我知道,不需要你提醒。”
车上的人跳下来,一边走一边将护目镜抬升到额头,露出一双深黑色的眼睛:“那你还准备开枪?”
“进入荒原的流失者百分百会被感染,海狄,她受伤了。”阿斯塔用下巴示意名叫海狄的同伴,去瞧安鹤左手腕上的伤口。
安鹤跟着低头。
她的手肘还撑着砂石,左手腕靠近手背的位置,两道很深的血痕很整齐地并列,血肉翻出,伤口很显眼。
看见血液的那一刻,安鹤才感受到锥心的疼痛。同样具有火辣痛感的,还有她被烫出水泡的右脚。
“还真是。”海狄果断弯下腰,扯下安鹤脸上的布条,翻看她的眼皮。
海狄手上戴着半指的皮手套,只有食指和中指全被包裹,粗糙的手套贴着安鹤的眼皮,让她有种被兽医看病的错觉。
安鹤移动眼珠,同时也在观察着海狄。
海狄和阿斯塔又不太一样,稍矮一些,很年轻,看着只有二十出头,戴着纱布面罩,穿着卡其色背带裤,头顶上的护目镜压扁了她的黑色短发。
她的护目镜很笨重,细看有很多精密的结构,尤其左边部分像是无数个精妙的金属镜片堆叠在一起,不知道是作何用。
大约是常年戴着护目镜的缘故,她的眼睛周围有很明显的晒痕,黑白分界线将她鼻梁上的雀斑串联起来,配上她大大咧咧的动作,有些好笑。
“眼睛正常,没有红肿,口齿清晰,没有发烧,攻击性不明显。”海狄收回贴着安鹤额头的小指,熟练地检查,“受伤之前,应该是个健康人。”
安鹤听出些不对劲,那受伤之后呢?
不等她发问,海狄伸手揪住她的后衣领,强劲的拉扯力让她离开地面。
安鹤趔趄着站起来,右脚底的烫伤水泡触及砂石,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冷气。
痛。
海狄戴好护目镜,拨弄了左侧的金属片,望向枯林,像一只警觉的海鸥——原先追上来的怪物已经被阿斯塔全部清除,但不确定枯林里是否潜伏着别的生物。她往前踏了一步:“先带人上车。”
“不行。”阿斯塔用枪杆拦住了安鹤,显然不赞同海狄的做法,“她受伤了,感染了骨蚀病,有可能会变异。”
海狄微微皱眉:“你要将她扔在这儿?”
“谢谢你的建议,不失为一个好的处理方式。”
“别开玩笑了阿斯塔。”海狄松开安鹤,扯下面罩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荆棘灯的守则里从来没有见死不救这一条。现在不是十年前了,受了伤也不一定会被判定为变异,别草木皆兵弄得像往年那样人口锐减。我们现在带她回去,还来得及接受治疗。”
“是你太儿戏了。”阿斯塔端起枪,并没有被同伴说动,“从这里,到要塞需要一个半小时,如今骨蚀病的潜伏期最短只有四十分钟,万一她进入要塞,发生我们阻止不了的突变,全要塞的人都会遭殃,我不会拿大家的性命来做赌注。”
“那也不能把她丢在这儿,我们明明有机会救她。”海狄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夸张地伸出食指戳着对方的肩头:“别忘了,落单的人类也是荆棘灯保护的对象。第九要塞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人凑起来的,你,和我,都是。”
海狄懒得再费口舌,她和搭档的理念一直都不太相同,也不止这一件事。海狄打算直接带人上车,伸出手去却牵了个空。
她往地上望去,发现那个来路不明的幸存者在她们争论之际,曲着腿,四平八稳地坐回到了地面。
两人停止了争论,双双低头凝视着安鹤。
海狄想,这个名叫安鹤的幸存者实在是有些特别。
她有着纯粹的古东方面孔,眼睛浑圆,眼尾尖锐上挑,面部稍短,显得脸庞偏小。鼻梁高,不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向下,看上去很凶,像猫科动物的长相,有种野性与纯粹并存的矛盾。
但她的眼神里,并没有很强的攻击性,也不爱说话。
宛如荒原里沉静的沼泽地。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海狄朝安鹤挑眉:“怎么?你不想走。”
安鹤抬起头:“不是,我脚痛。”
她想走,荒原上危机四伏,她没有食物和兵器,一定活不过今晚。好不容易出现两个正常的人类,她当然选择结伴跟随。更何况,她能够通过两人了解这个未知的世界。
但是两人起了争执,她在一旁单脚站立着,真的很累。安鹤不知道两人还要争论多久,她不想一直站着。
她很难跟两人解释,坐着比站着舒服。
如果不是海狄刚刚拉她起来,她宁愿趴在地上。
海狄愣了一下,片刻后露出爽朗的笑容,被安鹤一打岔,她也不想再和阿斯塔对着干了。她架着安鹤的肩膀,再次将人拉起,同时扭头和同伴说话。
“阿斯塔,既然我们谁都不肯退让,那我有个折中的提议。东南方向二十公里处有个哨所,归属于第八要塞,我们绕点远路给她做个血液检测。如果她的病情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再带她回去。只不过作为交易,我得给第八要塞的人一些好处。”
安鹤想,海狄真是个好心的大善人。
“阿斯塔,我向你保证……”海狄再次开口,“如果她的血液有问题,我会先你一步,崩了她的脑袋。”
“嘶。”安鹤觉得脚趾缝里,卡进了一块坚硬的石头。
“可以。”阿斯塔默许了海狄的提议,她嫌安鹤一瘸一拐走得太慢,直接伸手圈住了安鹤的腰,像搬运麻袋一般夹在腋下。
安鹤双脚离了地,她忽然有种错觉,感觉自己被起重机提了起来。
她刚刚就发现了,这两人的体型完全超出她的常识,自己一米七的个子,在阿斯塔和海狄面前,就像只瘦小的羊羔。
这里的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阿斯塔将安鹤塞到后座,回头望了一眼树林:“有生物围过来了,海狄,车子开快些。”
“不用你提醒。”海狄撑着栏杆一跃,从镂空的车顶翻进了驾驶位。
驾驶台上螺钉和电线裸露,方向盘直接用铁管焊接而成,安鹤有些吃惊,她完全没看清海狄是如何启动了这辆奇怪的车子,一眨眼,发动机嗡鸣,整架车连同后面连接着的车厢大幅度拐弯,扬起一堆的砂石。
而车门还没关,安鹤险些被甩出去,阿斯塔轻巧地从副驾钻到后方,砰一声,大力关上了安鹤左侧的门——原来不是海狄粗暴,这就是简单直接的开关门方式。
那车门摇摇欲坠,上面像打补丁一样镶嵌着铁片螺丝,看起来毫无用处,却又奇迹般地卡住车框。整辆车,连同头顶上镂空的铁架上,都有深深浅浅的凹陷,其中一个,刚好可以卡进一个五指并拢的拳头,也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留下的杰作。
安鹤收回目光,她有很多疑问,但不敢多问,因为阿斯塔留在了后座,她身旁的位置。
阿斯塔的左手一直对着安鹤,手背上套着个金属环扣,正中心是一把尖刀,安鹤在娱乐作品里见过这样的袖刀武器,只要按下某个按钮,或是甩动手臂,袖刀就会瞬间弹出。
阿斯塔依旧很防备她。
如果她做出任何异常的攻击行为,这把刀会毫不犹豫刺穿她的腰腹。
安鹤心想,阿斯塔实在是高看了一个连鞋子都没有的人类。
她假装没看到,重新用布条掩住口鼻,望向车外。
那片林子已经缩成了一个黑点,安鹤又想起了林中的红衣女人。
这辆破车开得很快,安鹤想,应该能甩掉她了。
……
所谓的哨站,只有一排铁皮房子和一个架高的瞭望台。这里的物资非常稀少,安鹤留意了房间内的布置,处处都彰显着粗犷。
海狄和第八要塞的哨兵交涉,从后车厢取了一小袋盐。安鹤才知道,后车厢里装的是食用盐。她推断,海狄和阿斯塔在荒原上行走,就是为了运输这些物资。
为了借用验血仪器,海狄还戴上护目镜替哨兵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的零件。
安鹤悄悄观察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海狄的职业,她是个机械师。护目镜上的金属片有放大镜的功能,可以帮助她辨别很微小的结构,转动时还会发出很有质感的响声。
很酷。安鹤在心里赞叹。
海狄修东西的间隙,安鹤被抽了一管血,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等来了结果。
坏消息,她被感染了。
阿斯塔花了半秒钟时间给子弹上膛,又花了半秒钟,对准安鹤的脑袋。
“等等。”海狄劝住同伴,“还有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是,安鹤体内一种名叫骨噬性孢子菌的真菌,活跃度非常低,远远低于一般骨蚀病潜伏期的水平,还达不到变异的程度。按这个情况看,至少需要四天,她才会出现变异症状。
而且海狄说,如今,处于潜伏期的骨蚀病,可以被治愈。
安鹤对此没有概念,不过,阿斯塔听完报告后就收起了武器。
这个原先一直很紧绷的红发女人终于放松了肩膀,看向安鹤的眼神终于带上了“我们还是同类”的意味。她不知道从哪个旮沓里找出一只旧鞋子,递给安鹤,还贴心地只给了左脚:“抱歉,我性格比较谨慎。重新认识一下,我是荆棘灯第九要塞先锋队207队的队员,我会带你回去治病。”
安鹤接过鞋子,从阿斯塔柔和下来的眼神中,安鹤确认了一件事,她安全了。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问问题了?
她有很多问题要问。
“我总听你们提起荆棘灯,那是什么?”
阿斯塔眯起眼睛:“你不知道荆棘灯?”她再次打量了安鹤的衣着,“从第一要塞跑出来的?”
安鹤不知道阿斯塔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nmxs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