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年间,大宋正值鼎盛之时,汴京大雪纷飞。文人墨客多情,让大宋都城从来不会因天寒而沉寂,御街两侧的风尘青楼灯火日夜不息,不时飘出琵琶声。其中墨青楼名声最盛,楼里姑娘们容貌出众又多才多艺,是达官贵人最常驻足的地方。墨青楼的花魁甚是名声在外,是老鸨最得意的摇钱树,不少慕名而来的宾客点名要她作陪,为博佳人一笑,更是挥金如土。
御街纸醉金迷,小巷却乞哀告怜,背街的深巷里全然是另一番光景。正值天寒地冻,不少贫农以制炭为生,小巷子里挤满了以卖炭为生的贫农,他们裹着漏风的芦苇袄子,臃肿地蹲在雪地里守着炭篓,盼着有买家光顾。炭灰混着融雪结成黑泥,稍一动弹就溅得满裤脚都是;遇上牙人压价,也只能攥着冻红的手忍了,能换两个铜板买饼子,总比饿肚子强。并不是他们不想去街边叫卖,而是按大宋律法,木炭得官府监烧才许卖,小巷子里的这些人烧得太糙,烟大,不符合标准,只能偷偷卖。好在,巷子里卖的炭一般高官贵人家看不上,都是些下人或者有些钱又舍不得的商户前来购买。巡街衙役看他们实在命苦,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克扣三五个钱,便任由他们在这里讨生活。
这日大寒,墨青楼花魁整日念叨着冷。老鸨对花魁向来上心,生怕她冻病了,惹了客人不满,差人四处寻炭,买了好几石上好的无烟木炭。可花魁仍旧每天絮絮叨叨要买炭。墨青楼的姑娘都是老鸨一手养大的,谁有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她,被花魁念叨得不胜其烦,老鸨忍不住了,骂骂咧咧地说道:“收起你那点心思,他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卖炭的,你心心念念几个来回。那炭是个什么成色?冒着黑烟,能拿得出手吗?怎么给大人们用?你再无理取闹,莫怪我报了衙门,抓了这帮制私炭的!”
花魁像是被老鸨吓住了,连忙谄媚讨好地说道:“妈妈,他们都是可怜人,您慈悲,莫怪了。我这几日练了新曲子,晚上好好陪大人们,给您多赚些钱,妈妈不值当生气的。”
老鸨对花魁低眉顺眼的样子很是满意,语气缓和些,翻了个白眼回复道:“一天天的,多干点事情才对。我也劝你想明白点,他配不上你,你不知道有多少贵人寻我要给你赎身,做官家妾不比卖炭妇好?”
花魁低着头,柔声说道:“妈妈又取笑我。我可不嫁,我舍不得妈妈,留着我吧,我再给你赚几年钱不好吗?”
老鸨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花魁是她从小在路边捡来的,养这么大早有感情,一直把她当女儿看待,谁会愿意自己的女儿跟了一个靠卖炭糊口的贫农?她又深知花魁执拗的性格,话说的好听,心却收不回来。想到这里,老鸨皱着眉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我又能留你多久呢,我看那个卖炭的再存个十年八年也存不下你的赎身钱。你指望他,不如听我的,我几时亏待过你?你听我的风光嫁了,你一身才艺,一直卖艺不卖身,做个官家妾、文生妻绰绰有余。”
花魁看老鸨气消了些,淡然的浅浅一笑,委婉拒绝道:“妈妈别说了,女儿打心眼不愿意走,强求嫁去了,得罪了官家,惹妈妈心疼,多不好。”
老鸨知道跟花魁说不通,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那个卖炭的对你都没有袒露过什么心思,你迟早会后悔。”说完也不再管花魁要做什么,气呼呼地走了。
老鸨走远后,花魁收起了笑容,轻轻舒了口气,耸了耸站太久而发冷的身子。又招呼随从丫鬟给自己披上厚披风,戴上面纱,径直走出了后院小门。没走多久就到了后街的一个小巷口,巷子里这会儿正是卖炭人最多的时候,厚厚的炭灰染黑了白雪,人来人往把地面踩得泥泞不堪,黑水顺着墙边流出了巷子。跟随的丫鬟赶忙拉住花魁,不让她往前走,免得弄脏鞋袜,自己则往前走了几步,扯着嗓子喊道:“妲小哥,昨日让你欠着的碳送过来罢。”
看到有买家来这里,巷子里的卖炭人都纷纷举着自己的竹篓往这边凑,一听是找指定的人,这些骚动的人群又渐渐安静了。几个卖炭人撇着嘴,不满地小声嘀咕道:“又是买他的,我家的也不差啊。”
“就是这么说,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这家人真没眼光。”
这些卖炭人三言两语的,小丫鬟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轻快地吆喝着,敷衍他们说道:“下次,下次,下次一定要看看你家的炭。他这是欠的,我们也是要收回成本的嘛,急不得,炭烧完了,又不是不买了。”
巷子里骚动了一会儿,片刻后,才从人群里挤出一个年轻的卖炭小哥。那小哥看起来二十出头,身上穿着缝补了好几回的袄子,袄子里塞满了芦苇絮,看起来臃肿,但好像并不保暖。小哥冻得哆哆嗦嗦的,扛着一篓子炭走了出来,跟着那丫鬟往外走。花魁看到他后,才转身走远,在离巷子口不远的地方停下等着。
走到了一处偏僻地方,周围没有了嘈杂的声音,三人才停下脚步。小哥把没装满木炭的背篓放在了脚边,小丫鬟伸头看了眼篓子里的炭,皱着眉头说:“呀,怎么这么少呢,又没装满。我家姐上次可是给了你不少钱,你是不是偷懒了?这么做可不行。老让我家姐吃亏,你也是好意思!”
妲姓小哥被丫鬟说得很是尴尬,事实又是如此,他也不好反驳,只能局促地跺跺脚,小声辩解道:“不是偷懒,我没有偷懒。今年雪太大了,一直下个不停,上山砍树的路被封死了,眼下能烧炭的树被砍得干净,我日夜不停地找,还是太少了。等到雪停了些,炭就多了,我肯定能补上。”
小丫鬟才听不得他狡辩,本还想说什么的,看见花魁把面纱掀了起来,似乎有话说,也就闭了嘴,抿着嘴瞪了卖炭小哥一眼,撇过头走远了两步,给两人留了说话的空间。
花魁看丫鬟背对他们,快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眼睛左右扫了一下,又飞快地塞进了卖炭小哥的怀里,眼睛痴痴地看着他,带着一丝羞涩的笑说:“你拿着吧,你现在攒了多少钱了?”
卖炭小哥看着钱袋子愣住了,不想接,想递回去,可漆黑的手伸过去后,和花魁干净白皙的手形成了鲜明对比。怕弄脏了花魁,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他满脸疑惑,难为情地问道:“你,你这是干什么?上次你给的钱很多了,这篓炭都不够还上次的钱,我不能再要了。”说完又想递还给花魁,这次他努力地张开手,把钱袋子的绳子高高地露在外面,避免花魁碰到自己。
花魁没接,满眼笑意地又问:“我记得你说你家中就剩了你一个,送炭送了有几年了,看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不是说在攒钱,要娶老婆吗?怎么,钱够了?”
卖炭小哥虽然整个人被炭灰熏得黑黑的,但看着就是比巷子里的卖炭人清爽很多,应该是仔细收拾过的,整个人虽然狼狈,可底子不错,这不,一句话说得他脖子都红到了耳朵根。花魁看他脸又黑又红的,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小哥被笑得更加害羞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承蒙……承蒙你照顾,夏送菜冬送炭,我,我攒了不少钱了,我估摸着送完这个冬天的炭,钱就够了……够老婆本了……”
小哥声音越往后说越小声,花魁却听得仔细,听到钱快够了,眼睛不经意地亮了亮,也小声说道:“那就是了,莫要让人等太久了。好几年了,都年纪不小了,你再不来娶,怕是会有其他人想着。”
也许是花魁这话说得直白,卖炭小哥羞涩地挠着头,不敢正眼看花魁,转头看向小丫鬟那边。小丫鬟也正往这边看,见小哥胆怯的样子,正没好气呢,就叉着腰靠近一步,声音不大不小,语气里全是嘲讽:“真是的,藏藏掖掖的,连句话都不会说。不说就算了,赶紧把炭送去吧,这么冷的天,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要冷死人了。”
小丫鬟语出惊人,一下子就点破两人。许是这话说到了花魁心坎里,她也不顾得是不是不堪入耳了,没有责怪丫鬟,头轻轻低下来,等着小哥说话。那小哥也被丫鬟骂得抬不起头,踌躇了半天,终究是什么话也没说,背着炭篓向墨青楼的后门方向走过去。花魁笑容僵在了脸上,小丫鬟跺了跺脚上的雪,快步走到花魁身边,说:“哎呦,气死人了。姐唉,他还是不说话,我都要急死了。”
花魁抬眼看着越走越快的小哥,摇摇头,满面惆怅,跟了上去。走到墨青楼的后门时,小哥已经把碳篓子立在门阶边,低着头站在门阶下。花魁站在门阶上,小丫鬟正在替她扫落在身上的雪,花魁鼓足了勇气问道:“妲小哥,你可有话跟我说呢?”
妲小哥弯着腰呆立着,头都快埋进了怀里,白雪覆满了全身。花魁站在台阶上,低头探着脖子,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小丫鬟一边抖着花魁身上的雪,一边又故意揶揄:“赎个人而已,攒了几年的钱了,就是钱不够,也该长嘴说一句,好歹让人心安一下。这是花魁,又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姑娘,多少人惦记着呢,达官贵人,文人商贾,不知道有多尊贵!你倒好,架子大得连个字都舍不得说,你不也跟人家一样长了个嘴,还……”
前半段小丫鬟说到了花魁心里,可后面说的有些过分,花魁赶紧打住了小丫鬟。卖炭的小哥仍旧没抬头,只是嗯哼一声,弯了弯腰,没说一句话,走了。
小丫鬟也顾不得花魁在劝,冲着卖炭小哥喊道:“说你几句,你还不乐意。你都不知道有几家贵人来求妈妈要娶小姐了,等了你几年,你连句话都不敢说,拿了钱做什么?别是自己想存着花,要不是你,小姐嫁进官家,那也是荣华富贵了。我跟你说,这个月你再是这样,下个月小姐就嫁出去了!我看你拿着那些钱买的春秋大梦去吧!”
卖炭小哥身体顿了下,回过头望向小丫鬟,眼睛里都是震惊,又飞速的扫了一花魁,偏了头,咬着牙下定决心的小声说道:“下个月,下个月初我就来”,然后步子更快的逃走了。小丫头愤愤的看着他跑远,咬牙切齿的呸了一口:“真是个怂货!非得我骂才会说,欠他的了!”
刚刚小哥声音虽小,但两人也能清晰地听到。可这会儿花魁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笑容,她盯着小丫鬟,严肃地问道:“什么下个月我就嫁出去了?”
小丫鬟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收起了表情,赶紧低头弯腰,小声回答道:“姐,姐,妈妈不让我说的。”
花魁感到事情不简单,用手拧了一下小丫头的胳膊,厉声问:“快说!”
小丫鬟被拧得龇牙咧嘴,又不敢还手,扭着身子,揉着胳膊小声喊着:“疼疼疼。姐,前几日,府衙来人,说一个官家公子看上了你,要娶你做小妾。妈妈知道你的心思,想回绝了,可人家根本不听,几百两金的票子直接砸了妈妈的脸,妈妈怎么敢和官家人作对呢?妈妈害怕坏了,说姐有人娶,不想那府衙的人不当回事,直说这个月要是没人娶,下个月就接你过门。”
小丫鬟看着花魁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生怕她怪罪自己,接着说道:“妈妈不想得罪你的,我们也不想看你哭哭啼啼,可是你嫁他能有什么好?就这么耗着,你还不如去官家,好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花魁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着小丫鬟。小丫鬟知道说错了话,又转了话头:“姐,那官家也不是那么好去的。妈妈心疼你,她还说了,只要那个卖炭的拿了钱来,够了你的赎身数目,她就大不了不赚那几百两金,随了你意。他刚才不是说了下月初来吗,还有时间的。”
不知道是小丫鬟求饶的样子打动了花魁,还是小丫鬟的话让她感到了一丝希望,花魁松了口气,看着渐渐消失的卖炭小哥,心情平静了些,脸色也好了很多,便不再为难小丫鬟,若有所思地点头说:“妈妈确实对我有心了,先不纠结了,我等到下月初罢。”
一晃已是新月,墨青楼里挂上了大红喜幡,可楼里并没有多少喜气,大家都默不作声地做着手里的活。墨青楼的人多少知道花魁的事,虽说都是风尘之中讨口饭吃,可多少还存着些人情味。花魁平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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