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室花一事过去后,徐宴芝忙于庶务,顾青峥也不时接到下山任务,忙碌之下已有许久未能相见。
既然如此,那日在车中发生的事,徐宴芝便暂时抛在了脑后,这几日与揽云大泽谈妥的交易出了些问题,实在棘手,为此她今日特地来到了天机峰,去寻周云子商讨。
周云子身为天机峰长老,负责北域七峰灵植的种植与采摘,她天生便不爱与人相处,擅长侍弄这些不说话的小东西,一年到头待在她的田地中。
徐宴芝也晓得她的行事作风,灵舟一停稳,她不听天机峰上小弟子将她往会客室引的话,转身便往结界外走去。
即便天机峰不如太阴峰高耸,也是一座料峭苦寒的山峰。
徐宴芝全副武装地将自己裹在厚皮毛中,口中含着御寒的丹药,甫一踏出结界,便被漫天风雪吹地摇摇欲坠。
她皱着眉,顶着风艰难地去往后山灵田。
后山风雪更大,雪花漫天飞舞下,几乎教人看不清前路,徐宴芝眯着眼感受着灵力波动,走了小一炷香的时间,才远远见到一处隔绝了大雪的小天地,有一位红衣女子在其中弯腰忙碌着什么。
“周长老。”
徐宴芝怀抱着暖玉炉,运转起灵力,扬声对那女子道。
正在观察灵植的周云子耳朵一动,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转头看来,大惊道:“徐夫人为了逮我竟然亲自到这儿来了!”
徐宴芝苦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让小弟子将我引去坐着,自己躲来这里,让我苦苦等上一日也不出现。”
周云子闻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索性假装没听到,又低头去看她那些在风中摇曳的翠绿小草。
奈何徐宴芝并不管她的暗示,仍然顶着风往灵田走来,甚至做出要踩进田中的架势来。
这下周云子装不下去了,直起腰来大喝一声:“你停在那儿不许动!”
徐宴芝一只脚停在空中,冲她挑了挑眉。
周云子唉声叹气地放下手中的家伙什,不情不愿地朝着徐宴芝走来。
她一边走,一边抱怨道:“揽云大泽要的越来越多,北域一时半会儿哪来的这么多雪林草,七峰上都是才种下不久的灵植,你让我拔哪株我都舍不得,就死了这条心吧。”
徐宴芝当做没听到,哄劝道:“你也知晓,上回双月当空后,七峰上的大阵都受了影响,一时好一时坏,北域需要不梦鳞来修复结界,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道理都懂,周云子不过逃避罢了。
她不管不顾地逃了几日,现下被徐宴芝追到了灵田中,晓得这事实在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周云子仰头叹道:“我说这山中事,你也就管到下次开山门,何须如此尽心尽力,李能意他们看你老不顺眼了。”
徐宴芝见她语气松动,笑道:“我就知道你早想通了,只是要人推你一把。”
她不接话,周云子也不管,接着说道:“你虽然修为低了点,但种种灵植到也够了,顾青峥当掌门后,你如果不愿去揽云大泽,不如来天机峰帮我?”
徐宴芝脚步一顿,忽略掉周云子说自己修为低那段话,反问道:“我为何要去揽云大泽?顾青峥为何就是下任掌门了?”
周云子一愣,犹豫道:“外头传遍了,说岳竺有意求娶你,顾青峥……咱们山上还有比顾青峥更厉害的小一辈?”
“原来如此,还有好些日子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徐宴芝没直接回答,而是冲她笑了笑,“你先随我去找吕长老,对一对那边的需求。”
周云子听了,又叹了许久的气,不过好歹捏着鼻子与徐宴芝一块儿乘着灵舟去了吕敏之那儿,三人商讨了许久,直到天黑方才定了下来。
既然定了下来,周云子连忙起身回天机峰去守着她的小草,徐宴芝跟着也与吕敏之告辞,却不防被叫住了。
“上回你问我要的东西,我从西边又找到了一枚。”
吕敏之拉着徐宴芝来到厅后,避着人从锦囊中掏出了一丸裹在兽皮中的灵药,悄悄塞在了徐宴芝手中。
她平日里负责整个北域的生意往来,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替徐宴芝寻几枚丸药这样的事并不算难。
只是将丸药放在徐宴芝手中后,吕敏之并未放手,而是看着她的眼睛叮嘱道:“我多一句嘴,这东西到底来自幽冥,用多了有害,顾青峥以后做了掌门断不会亏待你,你要想离开北域也能过得好,就别折腾你那修为了,再说你不也有其他擅长的东西吗。”
徐宴芝闻言粲然一笑,合拢手指将丸药握在手中,她嗔道:“多谢吕长老关心,我自有分寸。”
在此界传闻中,无尽之崖下是无尽的黑暗,能存在于黑暗中的只有浊气与业鬼,无论是仙人抑或凡人,都无法在浊气中生存,而业鬼追逐血肉,并无神智,不算活物。
但也有仙人认为,无尽之崖下生活着与业鬼不同的、真正的活物,徐宴芝手中这枚灵力与浊气相互作用、全然不是仙人手笔的丸药,便是证据。
这些仙人将崖下称之为幽冥,而这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幽冥产物浊气过重,能强行提升修为,也会损伤根本。
若是如顾青峥这样的弟子用来,自然是揠苗助长,不啻自毁根本,但用在徐宴芝这样无甚天赋的仙人身上,似乎又有些作用。
吕敏之思及至此,想对徐宴芝说她前些日子在太阴峰上避而不出,多半也是这枚丸药所致,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彼此交情并未到那种程度,只懒洋洋朝她笑了笑,无所谓地转而又说了几句生意上的事。
今日到了这里,事情才算全部了结了。
两人客客气气地道了别,徐宴芝带着丸药回到了太阴峰上。
回了屋,她手中握着那枚丸药在小院中来回踱步。
思忖许久后,徐宴芝转身去往浴室,咬着牙将浴池中放满了水,把来自幽冥的丸药往池水中一扔。
猩红在水中散开,浊气四溢,白玉池变做了血池。
徐宴芝盯着池水瞧了片刻,下定决心一般褪下衣裳,唇齿颤抖着,再次踏入了池中。
第二次药浴,疼痛依旧。
徐宴芝一直忍到眼冒金星,方才狼狈地手脚并用爬上白玉池。
她无力地趴在暖玉上,用最后一丝力气自嘲地笑了一笑。
七峰山上,仿佛人人都知晓了岳竺求娶徐宴芝,人人都在冷眼看着她做出选择,人人都在等着看她消失在太阴峰上,等候着这她只绵软无力的菟丝花再攀高枝。
徐宴芝举起右手,点点星光在她的手心闪烁着,一圈一圈无形的灵力波动以她为中心扩散开。
但在圣山的照耀下,不会有人想要直面孱弱的、无力的她的锋芒。不会有人拥有过力量,又舍得将力量拱手相让。
徐宴芝握紧了右手,强撑着坐起,她小心地披上衣裳,离开了雾气蒸腾的浴室。
上次多歇了几日,引来七峰上许多人的瞩目,这一回徐宴芝便不打算多休息,过了一日后,天枢峰上遣人来请她去决断弟子们的份例,徐宴芝想了想,点头应了,先燃了浓香,而后强行乘上了灵舟去往德政堂。
却没想到到了德政堂,徐宴芝坐在圈椅上,被迫强行坐直了身子,听李能意佶屈聱牙地掉了一个时辰书袋。
说到底,不过是北域暂时无掌门,李能意打上了掌门份例的主意,想要为弟子们争一争,把掌门份例散下去,给下面人多发一灵石灵物,好叫他们捎带下山,让家人在冰雪季过得好一些。
偏偏他又不愿主动提出来,不想显得在欺负徐宴芝这个寡妇的模样,想让她亲自来开这个口。
徐宴芝觉得好笑,也不知李能意心中将自己看成了什么样的女子,索性闭上嘴,任由他去说。
只是没想到李能意能说这么久。
徐宴芝听到后来有些昏昏欲睡,后背不自觉地往椅子上靠了一靠。
一股钻心的痛让她面上差点露出了破绽。
她抬头看向外头,惊觉天色已经不早,便打断了李能意拐弯抹角地长篇大论,简短道:“这事李长老看着办吧。”
李能意一个引经据典的长句还未说完,不防忽然被打断,怔忪道:“夫人当真?”
“自然。”徐宴芝似笑非笑地用食指轻点圈椅,“李长老未免太过小瞧我了。”
李能意自然也听了那传闻,以为徐宴芝最后少不得要从北域拿一点好处再离开,被点破后有些挂不住,勉强着称赞了两句徐宴芝。
两人互相看不惯对方,连寒暄都敷衍,又谈了几句不相干的话后,徐宴芝便告辞回太阴峰。
李能意肩头松懈下来,命徒儿张幼琳送一送,自己连忙躲进了后头书房中。
徐宴芝这一回强撑着出去一趟,回来后便不太好。
她躲回自己的小天地内,将院门关上,坐在她那张窄窄小小的床上,伸手放下床边重重帷幕,再艰难地褪下衣裳,疲惫地趴着歇息。
正要入睡时,忽然听到院外传来敲门声。
“师娘!”
有人唤她。
徐宴芝恹恹抬起头,有些不愿起身,又把头埋进枕头里,只做听不见。
但来者似乎读不懂这无言的拒绝,并没放弃,而是又轻轻敲了敲门。
长叹一口气,徐宴芝穿上家常衣裳起身,一边走一边应道:“你是何时回太阴的?”
她推开小院的门,见外头站着一脸笑意的闵道一,他的圆眼睛小鹿似得天真,手里捧着黑沉沉的匣子,见她了便讨好地举到眼前。
“我前些日子下山去了,得了些好东西,刚刚才回来,想着要第一时间送给师娘。”闵道一说着,将匣子打开,露出里头摆着的几只香,“是西域来的,有舒缓凝神的作用。”
徐宴芝低头看去,见确实是好东西,便含笑接下,夸赞道:“你有心了。”
闵道一得了夸奖,更是高兴,挠头道:“我这些日子时常觉得昏昏沉沉,玉衡峰也瞧不出缘由,只说是上次受的伤还未好,我便下山自去找些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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