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出暗道,凛冽寒风如刀,直攮咽喉。

舒窈呛得泪眼迷蒙,却贪婪地深吸。

终于逃出来了!

头顶终于不再是质子府的四方天井。

“姑娘……”春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惊弓之鸟的颤抖。

她五指扣紧春桃冰凉的手腕,依着脑中烙印的地图,一头扎进蛛网般幽暗的巷道。

她心知质子府的大火拖延不了太久,必须尽快找到鲁伯,换掉这身从质子府里带出来的衣服。

朽木门扉撞入眼帘。

门缝里渗出微弱的灯火与苦涩的药味。

到了!

舒窈背靠湿冷的土墙,胸膛剧烈起伏,勉力调匀气息。

四周死寂,远处杀伐声隐隐传来。

她抬手,指节轻叩门板。

门内沉寂一瞬,忽闻咔哒轻响。

门板吱呀推开一掌宽,昏黄灯火泻出,映出鲁伯沟壑纵横的脸。

未及开口,里间骤然爆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仿佛要将肝肠呕出。

鲁伯如遭重击,枯瘦的手死死抠住门框,指节泛白。

他比谁都清楚,孙儿能撑到今日,全赖主子这些年的周济。

替主子挖通地道,比不过主子活命的大恩。

他不该也不能向主子再讨药钱。

可……

鲁小郎的咳声同样刺激着舒窈的神经,她刚启唇欲言:“鲁伯……”

巷口猝然爆起数声狂躁的犬吠。

腥风裹着杀意,由远及近,直扑后心。

“姑娘……猎犬……”春桃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指甲几乎掐进舒窈手臂皮肉。

那催命的狺狺之声如影随形,腥臭鼻息几乎喷到颈后。

舒窈头皮一炸,千钧一发间,猛地扯下身上那件自质子府带出的灰布袄裙,看也不看便奋力甩向对街高墙。

只求能引开片刻。

就在她旋身甩衣的刹那,里间咳喘陡然拔尖。

舒窈心头剧震。

永通票号的密押……

给……追兵必得人证……

不给……那孩子今夜就得断气……

管不了那么多了!这点积蓄哪有人命重要!

“拿着!”念头未落,舒窈反手探入前襟藏的油布包裹内,取出一枚小巧铜印,在转身欲奔的刹那,狠狠按进鲁伯的掌心:“用它换钱!我的事烂在肚里!”

“走!”

舒窈低喝一声,拖拽着已然瘫软如泥的春桃,朝着与衣物相反的方向亡命狂奔。

汪汪汪——

身后犬吠之声如沸油泼水,陡然炸响。

猎犬足爪兴奋地拍着地面,果不其然被那件衣袍吸引。

然这一丝空隙,短促如白驹过隙。

“蠢货!那是诱饵!人往这边跑了!”一声暴喝狠狠劈来。

紧随其后的,是铁靴踏石的沉重回响,是甲胄刮擦的刺耳之音。

声源之近,竟似只隔着两三条窄肠幽径。

“姑娘…别管我了…我实在…跑不动了……”春桃面如覆霜,脚下虚浮,全靠舒窈绞紧臂膀生生提着,才未散作烂泥委顿于地。

“不行!要跑一起跑!”

犬吠已近在咫尺。

鲁伯如大梦初醒,枯瘦的脊背死死抵住门板。

咔嚓。

门板应声碎裂。

鲁伯如断线风筝般被巨力撞飞,重重砸在泥地上,溅起一片尘灰。

怀中几块碎银,连带一枚黄澄澄的小印,叮当滚落泥尘。

数名甲兵踏着碎裂的门板涌入,铁靴踏地,震得小屋簌簌落灰。

一卒眼疾手快,抢过碎银,又捏起那铜印,怪叫道:“头儿!有硬货!”

鲁伯惊恐万状,挣扎着扑过去,死死攥住一伍长模样的兵卒裤脚,涕泪横流,口中啊啊哀鸣,眼神却不受控地飘向里间门帘。

伍长眼中贪光大炽,一把夺过印章,狠狠怼在鲁伯青肿的颊边,朝里间使了个眼色:“老不死的!这宝贝哪来的?!”

里间门帘被粗暴扯落。

一兵卒狞笑着,将蜷缩在榻上的鲁小郎,拎小鸡似的提起。

孩子喉间挤出濒死的抽噎,小脸青紫。

恰在此时,巷外蹄声如雷,数骑勒马。

赵俨翻身下马,步履沉冷,踏入这方破败小屋。

“将军!”伍长抢步上前,叉手躬身,将铜印高高托起,“这老叟身上搜出此物,想是质女所留。”

赵俨目光扫过铜印,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竟是永通票号的密押。凭此印,不拘分号,不拘持者,可立兑银票。

靴尖碰了碰鲁伯青肿的颧骨,赵俨喉间迸出一道低音:“哑巴?”

伍长见赵俨眉间煞气翻涌,心知将军怒意未消,暗道不妙,忙不迭地朝里间努了努嘴。

里间那卒会意,将鲁小郎往榻沿重重一按。

鲁伯见孙子被挟,残躯痉挛,爆出非人惨嗥。

赵俨俯身,声线压得极低:“质女呢?”

孙儿断续的抽噎绞碎老人最后防线。

鲁伯枯枝般的手指,用尽残余的所有气力,指向巷子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哼!”赵俨冷笑起身,“伍长!此印留拓后,速呈御前!若延误,提头来见!”

那头舒窈钳着春桃腕骨,自鲁伯门前仓皇奔出,一头扎进更浓的黑暗。

身后恶犬狺狺之声,时远时近,竟是如何也摆脱不开。

怎么追的那么紧?!

舒窈心腔狂擂,几乎撞碎肋骨。

一声惨嚎刺破夜空,生生压过四野犬吠,直刺入舒窈耳中。

这声音……鲁伯?!

舒窈浑身血液刹那凝住。

脑中唯余一字烙得滚烫:逃!

“姑...姑娘...鲁…鲁伯......”春桃抖如风中落叶,唇瓣翕动,只挤出几个破碎的气音。

“别管了!快跑!”舒窈箍着春桃腕骨,力道几欲捏碎那细腕,猛地发力一拽。

春桃未及惊呼,整个人便被一股蛮力带得离地半尺,朝更深的暗影中亡命而去。

亡命奔突半晌,春桃喉管里拉风箱似的呼呼作响,勉强提着气问:“姑…姑娘!往…往哪……”

往哪逃?

鲁伯已经暴露。

猎犬又追得那么紧。

眼下唯一脱困的法子就是混入人堆。

“朱雀大街!”舒窈声气短促如刀,脚下毫不停滞,“混进人堆!”

话音未落,远处炸开一声地动山摇的闷响。

舒窈心头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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