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东宫琉璃瓦上,檐下宫灯在风中不安地摇曳,将朱晟柏的身影在殿内金砖上拉长、扭曲。

“废物!一群废物!”

暴怒的咆哮撕裂了殿内的死寂,朱晟柏一脚踹翻面前的案几。

“哐当——哗啦——”

案几上的白玉镇纸、青玉笔洗、玛瑙笔山连同堆积如山的奏本、密报散落一地,碎裂声、滚动声混杂着太子盛怒的喘息,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孤精心谋划,步步为营!眼看就要将老三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结果呢?!”

朱晟柏额角青筋暴跳,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殿中垂首肃立的三人——玄清道长、吏部尚书吴志钦、大理寺卿元准。

他指着三人,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内鬼!有内鬼!否则那桐木人偶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埋进老四府上?如何能反将本王一军,陷本王于如此境地!”

殿内忽然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玄清道长垂着眼皮,拂尘搭在臂弯,神色平静无波。

吴志钦额角渗出细密冷汗,躬着的身子更低了几分。

唯有大理寺卿元准,这位以耿介刚直著称的老臣抬起头,目光直视玄清道长。

“殿下息怒。”元准的声音沉凝如铁,“臣以为,内鬼非是旁人,正是玄清道长。”

此言一出,吴志钦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瞥向玄清。

玄清道长却连眼皮抬都未抬。

元准不管不顾,继续道:“巫蛊之计,源于道长之手。

“人偶制作、炮制、沾染气息,皆由道长亲力亲为,旁人无从插手!埋入献王府的时机、路径,更是道长一手安排。”

“除了道长,还有何人能在这层层关节中动手脚?又有何人,能如此精准地将祸水东引,反噬殿下?”

元准步步紧逼,逻辑清晰,矛头直指玄清道长。

朱晟柏的喘息稍平,赤红的双眸转向玄清,带着审视与杀意。

玄清道长终于动了。

他微微抬首,目光平静地迎上朱晟柏,又转向元准,声音不急不徐:“元寺卿此言,差矣。”

他轻甩拂尘,缓步上前,袍袖无风自动,竟有种出尘气度,在这肃杀殿内显得格格不入:“贫道承蒙殿下信重,授以此计,自当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人偶炮制,贫道确曾亲为,然此物自离贫道之手,便交由殿下指定之人保管、传递。贫道如何知晓它最终埋于何处?又如何能预知献王府恰巧在此时整饬花圃,恰巧被人掘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元准,满是无奈:“至于元寺卿所言精准反噬,更是无稽之谈。”

“殿下受困,献王幽禁,靖王亦遭陛下疑忌,此局三败俱伤,何来精准反噬?”

“若贫道是内鬼,费尽心机只为将三位殿下同时拖入泥沼,于我又有何益?”

“贫道所求,无非是助殿下铲除劲敌,稳固东宫,怎会行此损人不利己之事?”

吴志钦连忙上前一步打圆场:“殿下,道长所言确有道理!此局扑朔迷离,幕后之人手段阴狠,意在搅乱朝局,坐收渔利!我等切不可自乱阵脚,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朱晟柏的脸色阴晴不定,玄清的解释似乎暂时平息了他部分怒火,但元准的指控也并非全无道理。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够了!都给孤闭嘴!”

他猛地坐回椅中,一手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孤不想听你们互相攻讦!内鬼就在内部!这是铁一般的事实!现在内讧,只会让真正的敌人看笑话!”

吴志钦连忙上前,麻利地扶起被踹倒的椅子,又亲自捧过一盏温热的参茶,小心翼翼地奉到朱晟柏手边:“殿下息怒,保重玉体要紧。先喝口茶,消消气,消消气……”

朱晟柏接过茶盏,却无心啜饮,重重往案上一顿:“玄清!”

“贫道在。”玄清躬身。

“孤给你三天时间!”朱晟柏眼神锐利如刀,“将此计划所涉所有经手之人,从制作人偶的匠人,传递消息的线人,到负责埋藏的下人,给孤彻查!一个不漏!务必揪出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若查不出……”

他冷哼一声,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贫道领命。”玄清神色肃然,稽首应下。

“元准!”朱晟柏目光转向大理寺卿。

元准虽心有不甘,也只能躬身:“臣在。”

“你即刻调阅三司会审所有卷宗,尤其关注靖王府和献王府近半年来的一切动向!任何蛛丝马迹,都给本王查!本王要知道,老三和老四背后,究竟还藏着什么!另外……”

朱晟柏的声音陡然压低:“盯紧韩垣!其心难测,手握锦衣卫,又是老三的人,对孤威胁太大!他的一举一动,孤都要了如指掌!记住,千万小心,莫要打草惊蛇!”

“臣,遵旨!”元准沉声领命,眼中精光闪烁。

“吴志钦。”朱晟柏最后看向吴志钦,语气稍缓,“吏部那边,替本王稳住局面。朝中那些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该敲打的敲打,该拉拢的拉拢。东宫暂时蛰伏,但根基不能动摇。”

“殿下放心,老臣明白!”吴志钦躬身应道,脸上满是郑重。

任务分派完毕,朱晟柏疲惫地挥了挥手:“都下去吧,本王要静一静。”

三人齐声告退,退出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大殿。

厚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东宫深处的风暴。

宫墙之外,夜风更冷。

玄清道长登上等候在阴影里的青帷马车。

车帘垂落,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车厢内一片黑暗,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单调声响。

玄清闭目端坐。

然而,就在马车驶离宫门百丈,转入一条寂静的街道时,他闭着的双眼猛地睁开。

一丝若有似无的阴寒之气悄然缠绕上车厢。

冰冷、粘稠,这是一种不属于阳世的死寂。

玄清的眼眸在黑暗中精光一闪,随即又缓缓阖上,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次睁眼。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却极其细微地捻动了一下拂尘的玉柄。

马车平稳前行,车厢内寂静无声。

唯有那缕阴寒的气息如影随形。

李兰曦的魂体紧跟着马车,努力收敛着自身逸散的阴气。

道行高深的道士,果然对阴气极其敏感。

她心头警铃大作,一股源自魂体深处的恐惧本能地升起,几乎让她想立刻掉头逃离。

江清晏的警告言犹在耳——

“但凡有他在的地方,无论东宫、后宫、抑或京城任何角落,你都必须远离。不得靠近半步!”

可今夜太子震怒,玄清被委以重任彻查内鬼,这无疑是获取关键信息的最佳时机。错过了,也许就再难抓住太子一党的狐狸尾巴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兰曦咬了咬牙,将那份恐惧强行压下。

魂体小心翼翼地飘高了些,紧跟着穿行于夜色中的马车。

她反复告诫自己:收敛,再收敛!只要不靠得太近,他看不见我!他只是能感应到些许异样!

车轮辘辘,穿过寂静的街巷,最终停在了一座巍峨的道观门前。

白云观。

黑底金字的匾额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不同于郊野道观的清幽,这座被太宗皇帝亲自下旨迁入内城的皇家道观,气势恢宏,殿宇重重,飞檐斗拱如同蛰伏的巨兽。

李兰曦飘在道观上空,看着下方令她灵魂深处都感到刺痛厌恶的建筑群,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

一百三十七年前,朱溢便是命人从城外的白云观召来了玄诚子,在她自尽的西配殿布下锁魂咒阵。

后来太宗迁观入城,对外说是便于问道,可李兰曦知道,那更是为了用这座汇聚京城龙气与皇家威严的道观,死死镇住她这缕渴望安息的亡魂。

这里是她的囚笼在物理和精神上的双重延伸。

百年光阴流转,物是人非,但这座道观散发出的对她这种异类的排斥与威慑,却丝毫未减,反而因皇家香火的持续供奉而愈发厚重、纯粹。

犹豫只在刹那。

眼见玄清道长的身影已在小道童的引领下,推开沉重的侧门,消失在观内,李兰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豁出去了!”她魂体化作青烟,紧贴着门缝,在门扉合拢的最后一刹,险之又险地钻了进去。

甫一进入白云观范围,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便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观内并非想象中的灯火通明,大部分殿堂都隐没在深沉的夜色里,只有几盏长明灯在远处的主殿前摇曳着微弱的光。

然而,无处不在……

无处不在的磅礴阳气。

那是经年累月,无数虔诚香火和皇家龙气滋养沉淀下的煌煌道蕴;是无数代高真大德诵经布道,修炼打坐留下的纯正意念。

它们如同无形的熔炉烈焰,炙烤着李兰曦的魂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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