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之上。

西门庆早已知道他脱身无望,但是当他看见东平府府衙大气明亮,巍峨庄严,府尊大人坐在堂上,神情严肃,左右官员文吏,衙役官差,排列有序,肃静整齐,才真正明白自己已不在那小小阳谷县了。

陈文昭坐在堂上,看着手里的文书,渐渐的眉头皱成一个疙瘩。

“西门庆,你不服阳谷县丞所判,有何冤屈?”

西门庆声音干涩,“回府尊大人话,小人,小人是冤枉的,那潘邓告我讹诈,但我都有契约在手,这还算得上是讹诈吗?是县丞不分青红皂白,竟然不看契约,冤枉小民!”

如今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听说县令已经归去,只盼望他能救自己。

犯人不服,只能重新审案,如今告状人不在,府尹陈文昭便退堂,找了勾押,都头去阳谷县寻人,又找了押司官去寻证据,典吏官重新领了状纸,逐条对律,以等待重审。

*

东平府案子已开始审查,这边阳谷县令才得知此事,怒不可遏,也顾不得同僚情谊,直接把县丞叫过来问话。

只可惜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如今的县丞刚刚将罪人绳之以法,正是官威鼎盛,又叫阳谷县百姓爱戴无比,更觉得自己是个为国为民的清廉好官,面对县令的怒火,便也有几分刚正不阿的心性来。

“县令大人如此包庇那西门庆,就站得住脚不成?这是多重要的时候,全县的官员都等着考课,这个节骨眼上,县令大人要看着百姓闹事?昨日大人不在,没见到一大清早十二人联名报案的盛状,全城的百姓都来围观,众目睽睽之下,叫我如何做?今日他们在这县里得不到伸张,焉知明日不会直接告到府上,到时候才是东窗事发,你我二人哪个得的了好!”

“你……”

县丞一脸正气,不容侵犯,“本丞也是为了大人仕途着想,竹口村闹出梁山贼寇已经让府尹不满,如今又有西门庆欺男霸女,扰乱治安一害,到了任满考核,不怕评一个盗贼竞起,部内不治?再叫这顽梗小民上访,怕是再加一个淹延诉讼也该加得,到时评一个下下等,怕是老爷也要到我这位子座一做了!”

内心则是疯狂腹诽,老不死的整天就想着敛财到东京活动,完全不顾我等死活,我让你敛财!

面上却依旧冷酷,“如今有人将此等恶贼告到县衙,一众同僚已将他火速捉拿送往府上,老爷再派人去县边巡查一番,反正那梁山贼都在郓州一代,只说将那些郓州来的赶回山上,再不敢来东平府内侵犯,岂不是还能得个“寇贼歼灭,部内清肃”的健臣美名?孰轻孰重,老爷且自斟酌吧!”

说完挥袖便走。徒留县令在他身后吹胡子瞪眼。

气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无话可说,只得蔫蔫吃了哑巴亏,手里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一个好用又肯给钱的西门庆,也实在太过愚蠢,贪心不足,自己把自己葬送了。

西门庆呀西门庆,你在本县倒好,到了东平府陈大人手里,谁能救得了你。

县令叹气,一时间觉得自己在这阳谷县里孤苦无依,此地刁民横行,那姓冯的尤甚!你这主簿在这齐鲁之地,腰板比我一县之令还直,拐带得这县丞也十分目中无人,真真是吏如狼而令如羊也!悲从中来,赋词三首。

且不论县令如何憋屈,第二天一大早,还是把潘邓叫到府里,好好叮嘱。

“本县既然已经送了恶人西门庆去府上,想来最近东平府尹陈大人便要昭你们前去问话,你到时可知如何对答?”

潘邓很上道,“小民出身卑微,未曾到过府上,怕冲撞了上官,还请老父母赐教。”

县令这才和他说了好一阵,潘邓都一一应答,待到潘邓走后,县令才舒了口气,没那么堵心,但是想到那小子那张小白脸还是心气不顺。

只因这个潘邓挡了他发财的路,不发财又怎么升官?这么一想又恨起他来,只觉得面目可憎,果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都是刁民!

*

几日过后,府里果然派人来传话,叫他们于两日后赶到府衙,府尊大人要一同问案,平静了几天的阳谷县又躁动起来,几家当日出庭的人都到潘邓家来探口风,倒有把这十五岁大的少年当作主心骨的意思。

潘邓已经得知县令的言下之意,是不准备再去搭救那西门庆了,便叫大伙放心,回到家中,心想现在他们这是要准备宰大户了,怎能不叫好兄弟一起砍一刀?又强拖上武大一同去了东平府。

陈大人断案不似旁人,这几天已经叫人去那西门庆家里收集证据,绑了他家的下人小厮,药铺的伙计账房,家里的账本收缴了,房屋地契契约都拿来细看,一一盘问,他家的下人便有受不住招供的,再逐个细对口供,几天便把金钱往来搞个清楚,再与那潘邓的状纸一一对照,证据确凿,不需西门庆招供,此案便已是水落石出,端的是雷厉风行。

府尹陈文昭看着手里的状纸和判词,“那阳谷县丞所判公允,判案之前也都调和一二,不叫百姓因不懂法而治罪,这西门庆还有什么不服?本朝律法详细,许犯人翻异别勘,是怕有冤案,竟叫这些恶贼钻了空子。”

今日府衙之上,并不是当日十二个告状人都来,像那王鹏举,早在府尹叫人去西门庆家里收集证据轻点家产时,便已将那幅画取回来,只待结案后物归原主便是,来的人大多都是涉及斗殴等罪行的人,还有一个没在告状词上写过的武大郎。

“这是何人?”

武大郎本就不善言辞,到了这大堂上,见到这么大的官,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潘邓连忙上前作揖,“回府尹大人,此人是我家邻居,那日西门庆来家打砸,高邻相助,被那西门庆踢的呕血,卧病在床,家里一直不事生产,今日才起。”

陈文昭便打量这个长相怪异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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