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禾是被剧痛拽回意识的。

仿佛有人拿着铁锤,一下一下钉进她的额角,神智在一片混沌与黑暗中起伏翻涌,浑身骨头像被冰冷的水泡了三天三夜,又在火中烤过,滚烫的、灼热的、发烧般燥闷的气息,在喉头打结成一声嘶哑的喘息。

她睁不开眼,只能依稀感觉到粗糙的地面在身下发硬发凉,周围是杂草和泥土的味道,混着血腥与腐烂的气息,风吹得树叶沙沙响,不远处似乎有人的脚步声在响动,但越来越远,最终归于死寂。

她努力想动一下,肌肉却僵得像不是自己的,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林青禾。”

这个名字在脑海中突兀地浮现。

不对,她是林青禾没错,但——她记得自己二十五岁,华国现役女兵,在边境一次行动中,为保护战友中弹倒下,最后一个念头是:“爸、妈、弟、妹……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

可这一刻,躺在地上的身体,显然并不属于那个日夜训练、掌握枪械、能跑五十公里不喘气的自己。

“……我这是,重生了?”林青禾脑中闪过无数小说片段,又摇头自嘲:“不,是穿越吧。”

随着意识一点点归位,她的神智逐渐清明,也开始感受到身体的真实状态——瘦、弱、虚,额角上有一道刚结痂的伤口,仍隐隐渗血,风一吹都疼得钻心。

就在这种身体里,记忆像是决堤的河水,断断续续地冲刷而来,不是她的,却也变成了她的——

原主也叫林青禾,生在宣朝末年,洛阳以北小伊村一个普通农户。林父三年前应征入伍,随军北伐,自此杳无音信;大哥一年前也被强征至前线,从此音讯全无。原本就病弱的母亲撑了几月,终于郁郁而亡,留下十五岁的青禾,一双弟妹,孤苦伶仃。

弟弟林青山,十二岁,瘦得像根柴火棍,却早早学会了打水砍柴、照顾妹妹。最小的青麦才三岁,常常哭了没人哄,饿了就啃凉馒头睡着。

一家靠着屋里剩下的米面和亲戚接济苟延残喘,唯一愿意出手帮衬的,是父亲的胞妹林杏枝,也就是她们的小姑。

林杏枝出嫁多年,夫家姓冯,是邻村略有薄田的殷实户。她时常偷偷从自己养的鸡鸭、种的粮食中抠出几样送来。

可好景不长,冯家公婆心眼窄,早就看不惯她“胳膊肘往外拐”。直到那天,她与丈夫冯大郎进城卖鸡鸭不在家,冯家老两口就勾结了同村媒婆,趁夜里将原身林青禾强行塞上牛车,嘴里念叨着:“给你找了户好人家,不用再饿肚子了。”

实则收了五两银子,要把她卖去隔壁村一个四十多岁鳏夫做填房。

原主在车上惊醒,死命挣扎,趁牛车转弯时跳了下来,一头撞在山道边的青石上,血流如注,气若游丝。

也正是在那一刻,现代军人林青禾的魂魄,穿越了时空,落入了这具命悬一线的身体里。

现在——她接下了这个名字、这副身体、还有这段血与泪铺就的命运。

林青禾缓缓张开眼,望着头顶灰黄的天空,风带着焦土与干裂气息拂过脸颊。远处飞鸟惊起,鸣叫中带着不祥的躁意。

她从泥土中缓缓撑起身体,喃喃一句:

“宣朝……末年。”

风更烈了些,树叶像干脆的纸张被卷起,一切都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这里,已不是她熟悉的世界。

*

林青禾咬牙站起,脑袋一阵阵发晕,额角的伤口似又裂开,热乎乎的血顺着鬓角往下淌。她用袖口胡乱一擦,靠在身旁的树干喘了几口气,才勉强稳住摇晃的身体。

她身处的,是村后那片被人称为“老龙山”的荒林。因连年干旱,这山早没了往日的青翠,枝叶稀疏,树干光秃,连鸟兽也极少见,只有一股晒裂了的焦黄气息,在林中沉沉盘桓。

“得先止血。”她强迫自己冷静,低头检查随身衣物。原主只穿了一件泛白粗布衫,袖口磨得起毛,腰间连块像样的布都没有。她咬了牙,扯下自己的衣摆,用牙撕成长条,动作不算快,却出奇稳当。

“不是专业军医,基础包扎总还是学过的。”林青禾一边自语,一边用布条缠住额角伤口,打了个结,又仔细勒紧,防止失血过多。

处理好伤,她环顾四周。杂乱的灌木间,有一道隐隐的山道延伸向前,不远处有一片低洼地势的石滩,乱石嶙峋,偶有几株干瘪小草。再远些,是更深的林子,远到几乎与天连成一线。

她的身体状况,不可能走远。

“得找个地方躲一夜。”她警惕地回望来时方向,担心被冯家公婆俩找到。

拖着步子往山坡下摸去,终于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下方发现一处勉强算作“避风”的斜坡凹陷。那地方有些积叶和枯枝,是野兽或流民临时歇脚处遗下的痕迹,幸而现在空着。

她小心地用树枝扒拉干净地上的碎石,又撕下衣角垫在下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窝进去,借着石头挡风,身子贴着地面,仍是冷得打颤。

一整天没进食,头晕得厉害,喉咙也干得要冒烟,但山林枯涸,连滴露水都寻不到。林青禾摸了摸口袋,什么都没有。

“这不是训练,这是真正的生死。”她在心里默念,强迫自己把意识集中,不让思绪发散。

夜幕逐渐降临,干燥的林风卷着土腥在树梢间低鸣,似有无形的压迫袭来。偶尔能听见远处林中传来一两声拖长的嚎叫,像野狗,也像狼。

林青禾紧紧攥着掌心的树枝当武器,强忍身体的虚弱,背靠岩壁,不敢睡死。

不能死。

她还有弟弟妹妹等着她回去,既顶替了原主的身份,就应替原主照顾好仅剩的家人。

*

干风卷起林中尘土,落叶像烫伤后的皮肤,在地面上翻滚、破碎。林青禾倚着干裂的树根,手脚依旧发软,但脑中却异常清明。

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宣朝百姓,她是一个来自千年之后的军人。虽然此时寄身于一具十五岁农家女儿的身体里,可她的灵魂依旧属于那个经历过战火、研究过历史、受过系统训练的现代人。

也正因如此,林青禾意识到了一个常人难以察觉的巨大危机。

这具身体的原主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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