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千景不知道男友顾锦宸有个弟弟。

这很正常,十七岁的高中生通常不会在早恋时频繁提及家人,更何况她刚刚才和男友交往——

陈千景正就读高中二年级的上半学期,她正式的十七岁生日在学期末,十一月份,而顾锦宸是在她读高一下半学期时开始追她,那时正值阳春三月。

三月到七月,他大张旗鼓地追了陈千景一整个学期,放在高中生的眼光里,已经十足专一。

更何况顾锦宸是风靡全校的校草,他个子高,长得帅,打球厉害,家里有钱,性格又那样好,每次来她班里给她送花时都引得周围同学起哄声一片……完美得像偶像剧里的男主角,几乎符合她对爱情所有的幻想。

陈千景扭扭捏捏的,实在抵挡不住这样的攻势,她在升上高二前的暑假点头答应与他早恋。

从高一到高二看似跨度很大,其实也就三月份到十一月,去掉他追她的暧昧期,陈千景十七岁生日意外穿越时,和男友交往还没几天。

所以她正处在特别稚嫩、冲动、上头的热恋期,认为能为了顾锦宸瞒过老师与奶奶已经是付出了极大的“爱的勇气”,再没什么比这段从暑假开始的恋情更真挚、甜蜜,哪怕她穿越了时空来到十年后,顾锦宸也会帮助自己。

顾锦宸具体家庭如何,父母性格如何,在学校以外过着怎样的生活……似乎没必要去考察、忧心。

而且他个性开朗,交际广泛,交往后要记住他篮球队里所有好兄弟的名字就够陈千景晕的了,她抱着一箱运动饮料去球场给他们送支援时还会因为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干笑,面对来拿水的男生热情招呼的“哟嫂子你好”,只能尴尬回应“哟兄弟你好”……

虽然是文科生,但她并不擅长背书记人名——她只擅长给课本上严肃的大胡子老头画蝴蝶结与猫咪须须。

咳。

总之,陈千景对顾锦宸的家人没有任何记忆。

直到那天,她十七岁生日的前夜。

陈千景第一次见到了顾锦宸的弟弟,在一条脏兮兮的小巷里,也是她第一次看见男友那么暴戾的表情。

……那个尾随她又偷拍她的家伙固然恶心,但,老实说,当时陈千景更害怕的是顾锦宸。

因为他拳头下的小孩太弱势了,那么瘦削那么矮小,校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长长的袖子裤管裹着手脚,书包和眼镜都破破烂烂的,像是一只怪异的小幽灵。

如果不是顾锦宸介绍了他的身份,陈千景根本不会将这个营养不良、外表阴郁的小孩和健壮高挑、性格开朗的男友联系在一起。

他们一点也不像是兄弟。

别说一米八一的十七岁男高,一米六四的陈千景感觉自己都能轻轻松松锤扁他。

她眼看着对方被顾锦宸破布般甩来砸去,被扯歪的衣领下显露出骇人的青紫印记,仅有的几块完好皮肤惨白一片,她甚至听到了骨头不详的咯吱声音——

嘭,嘭,一拳又一拳,一脚又一脚。

陈千景偏过头,发起抖,不敢再看巷子里的画面。

这次不再是因为恶心。

……虽然这孩子的行为很恶心。跟踪,偷拍,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孩子的外表也肮脏又阴沉,由外到里都带着特别经典的变态味儿。

这孩子隔着刘海与厚眼镜瞟来的目光简直令陈千景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乍起。

但……但……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这么矮,身量也很轻。

被捉住了,被摔打下去,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只能默默地蜷缩在灰暗的泥地里。

而他们十七岁了,长得这么高,已经是半大的人,离成年几步之遥。

没必要的。

只是一个行为恶心、无关紧要的孩子而已。

“算了……锦宸……可以了……不用再打……我们走吧……走……”

她越来越害怕不停摔打对方的顾锦宸,总感觉他不是在帮助自己教训跟踪狂,而是在对无力反抗的小狗小猫宣泄暴力。

……不对,不对,她不该这么想,偷拍自己的小变态看着再可怜也不值得同情,只是……

陈千景不断拽着男友的衣角,没得到回应后,又试着去拦他不断挥舞的手臂。

“再打下去这孩子可能会……顾锦宸……别打了……别打……他是你弟弟吧?再打下去叔叔阿姨也会……”

男朋友转头看了她一眼。再不复阳光温暖的笑脸。

“不会。我爸爸一点都不在意他,只要不打死就行。”

他那时的眼神让陈千景寒毛倒竖,她说不清,仿佛看见开朗灿烂的阳光揭开了一层血皮。

那一刻,她终于产生了一点实感,“眼前这个男生和地上的孩子是兄弟”。

他们都令她恐惧不已。

……不,不对,顾锦宸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太关心她了,她不能——

“我们走吧?我们走吧?顾锦宸,我害怕,我不想再看……教训到这里真的就可以……我,我想喝奶茶,顾锦宸,我们别再搭理这种恶心的小孩了,我们去约会喝奶茶……”

陈千景不断地伸手阻拦他,她虽然浑身连带着声音都在发着抖,但还是使足了劲将高大的男生往巷外推,拼尽全力挡在这对兄弟中间。

不管如何,这样对待一个孩子已经超出了“哥哥教训弟弟”“男友教训坏蛋”的程度,是凌虐。

那孩子的血都滴在了地上。

她不能坐视这样可怕的事。

但顾锦宸满不在乎地杵在原地,他显然不觉得把弟弟打到呕血是很严重的事情。

“……你也太善良了,千景,这是烂好心。是小孩,犯错就可以轻易原谅吗?我只是教训教训他而已。”

男友对她叹气,仿佛她也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而且顾芝这混蛋也没多小,他已经上了初中,早该懂事了。”

初中?

……真的假的,这么矮小,她还以为是十一二岁的小学生呢?

陈千景有些错愕,动作一顿,顾锦宸趁机挥开了她。

高中男生普遍气血方刚,他或许是揍人揍上头了,没控制好力道,这一挥直接把陈千景一把搡到了墙砖上——

她背书包的肩膀被撞得隐隐一痛,撞翻了一旁的垃圾桶盖。

“铛啷啷!”

垃圾桶翻倒的动静那么大,顾锦宸也没有回头看她。

地上一直安静蜷缩护住后脑、除了闷哼咳血再没出声的孩子却突然开始剧烈挣扎,似乎是想仰起头,跑过来。

——可一米八的兄长将他一把掐起,直直拖进了小巷深处。

陈千景没注意。

她低头,看着垃圾桶里翻出来的香蕉皮倒在自己干净的球鞋上,感受着被撞疼的肩膀,后方被压扁的书包……整个呆住了。

恶心、反胃、害怕、许许多多复杂的负面情绪在男友的忽视下尽数汇集成汹涌的委屈,她瞬间眼眶通红,眼泪滴滴答答冒了出来。

生气愤怒的时候,难过害怕的时候,任何情绪激动的时候……陈千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

这总让她吵架时显得特别弱势。

但没关系,她是奶奶独自带大的女孩子,早就学会了虚张声势。

“顾锦宸!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你把我推到垃圾桶上了!!你没看见吗!!”

陈千景一把摘下书包,直接扔向男生不管不顾的后脑勺,一边大哭,一边冲他大吼。

“你滚回来!!不准再打我或打你弟弟——否则我,我,我要告诉班主任说你虐待未成年,再报警来抓你!!还有你、你——你赔我的书包,赔我被垃圾弄脏的球鞋,我奶奶攒了两个月养老金给我买的鞋——坏人!顾锦宸你混蛋!你赔我钱哇啊啊——呜呜呜!!”

巷子深处正掐着弟弟、打算直接掰断他写字胳膊的顾锦宸:“……”

摸到了之前藏在墙缝里的生锈刀片、正打算扎他眼球的顾芝:“……”

边哭边骂的陈千景同学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天骂着吼着就蹲在巷口哭的自己有多么英勇多么厉害,成功阻止了一场鲜血淋漓、后果惨重的兄弟斗殴。

她也不会知道,她突然爆发的哭声只让男友弟弟摸刀片的手顿住了,真正让男友停住拳头的不是哭声,而是她一把锤向他后脑勺的书包。

高二文科生的书包,且不论厚墩墩的历史资料与层层叠叠的政治大提纲,光是一部呼啸而来的x津英汉双解词典就够顾锦宸脑震荡了。

……面朝顾锦宸的顾芝眼睁睁看着被书包砸中的亲哥两眼一翻,噗通栽倒,昏在一旁。

他差点以为这人断气了。

那一刻,十四岁的顾芝同学十分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帮陈千景埋尸,西郊跨江大桥底下就是个好地方,正巧他去年在那里挖了一个坑,原打算埋亲爹的,先让给亲哥入土也不是不行。

于是他试了试顾锦宸的脉搏。

……啧,竟然没死,还在喘气。

那,趁机,我补一刀?

边哭边往里走的陈千景:“顾锦宸你听见没有?呜、呜呜你赔我钱,你听见没有……你凭什么不理我呜呜……你竟然还推我……我都说了不让你打了……”

她再次成功制止了一场未成年激情犯罪事件。

哭声里的委屈与害怕太浓,就和之前那声“恶心”一样刺痛。

男孩抿了抿苍白的唇,然后他默默缩回了手,将生锈的刀片踢到墙角。

他望了眼逐渐靠近的陈千景,踉跄着摸到自己碎了大半的眼镜,拾起扯破的书包,扶着脱臼的胳膊,一瘸一拐的藏回了小巷深处。

——陈千景没有看见这场阴影里的斟酌,她只知道里面再没有骨头的脆响、被砸出的闷哼,暴力和血腥的东西总算停歇。

约莫五分钟后,男朋友从地上站起身,他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拾起她甩来的书包,表情僵硬,欲言又止。

“千景……之前是我……我不好。”

顾锦宸似乎恢复正常了,不再那么凶狠陌生。

陈千景伸手恨恨地锤了他两下,便抹着泪地快步往外走。

“我要喝奶茶!我要买新书包!我还要你赔我一双新球鞋!垃圾都弄上去了!!”

——她其实是故意吵闹着往外跑的,那个被打吐血的小孩肯定受伤很重,说不定正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她担心顾锦宸继续留在这里还会拿他撒气。

那还不如引走。

男友再怎么打架上头,总归是更心疼她、更在乎她的——没看她一哭一骂,他就什么都不敢做了吗?

果然他追了上来,哄她不要哭,说她再红眼眶自己就要懊恼地锤自己了,道歉表示之前是他太冲动了,都是他的错。

陈千景慢慢放松下来。

远离恶心的小孩,远离被欺凌得她不忍心看的小孩,都令她放松。

而放学路上,顾锦宸继续绕着她打转,求她不要再生气,说他只是太关心她太珍惜她了,一想到这么可爱漂亮的女朋友被偷拍狂跟踪就要发疯,这才一时没收住手……

“肩膀还痛不痛?”

“我给你买奶茶好不好?”

“别哭,你再哭,我都想把我自己打哭。”

“我弟弟……害,你别看他那样,身体挺结实的,我们在家也经常那样相互打着玩,只不过今天我稍微有点手重……不会出事,真的,骗你我是小狗。”

他一向嘴甜,也很会卖乖,一通告饶后装模作样地抓着她的拳头往自己身上摁了两下,陈千景吸了吸鼻子,终于消了气。

或许是她太敏感了。

毕竟她不是男生,也没有过兄弟,不能贸然就干涉男友的家事。

兄弟打架……很正常?

“你弟弟真的没事吗?虽然他很恶心,但……”

顾锦宸笑了笑。这个笑容一如往常,阳光灿烂。

“没事,真没事。千景,你就是心太好了,总被假象迷惑——他都十四岁了,也就比我们小几岁,可不是什么没力气的无辜小孩。”

十四岁。

上初中……初二?

比她估量的岁数大许多,不能说是小孩,是少年。

陈千景却隐隐更不舒服了。

因为那小孩的身高体重都远小于这个年龄的普通水准。

“他是不是……身体有点……营养不良?”

这是很委婉的说法,陈千景其实想问,你们家是不是在虐待他。

上初二的男孩子,却那么矮那么瘦,还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

跟踪她,偷拍她,这个年纪的少年干出这种事,固然是他自己本性变态,但也和家教息息相关。

可教出了顾锦宸这样明朗的人的家庭,怎么会……学校里都说顾锦宸家很有钱、很有势力……

“别瞎想了,千景。”

男友挎着书包走过她。

“顾芝是我爸的私生子——”他眼神微冷,“家里可没缺过他的零花钱,可他自己性格不好总在学校惹是生非,给他饭也不好好吃,混成那样活该。他骨子里就随那个阴险小三,烂透了。”

陈千景不吭声了。

“私生子”“小三”,这显然不适合自己继续追问,也不是她能轻易理解的事情。

而正妻的儿子讨厌小三的儿子也天经地义,顾锦宸没义务去喜欢自己的异母弟弟,撞见对方偷拍自己女朋友后,为了保护她一时手重,似乎无可指摘……

一个品行败坏的私生子,一个阳光开朗的婚生子,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陈千景心软了。她重新牵上男朋友的衣角,拽了拽。

“刚才对不起,我威胁你,还骂你是坏蛋。我只是……有点吓到了。”

男朋友咧嘴一笑。

并肩而行时,他垂在她身侧的手试探着碰了碰她的手背,但陈千景一个激灵,把手指缩回了袖子。

奶奶说过,牵手是第三次正式约会后才可以做的事情,她和顾锦宸才单独去过两次奶茶店呢,而且是在店里辅导作业……不能算数。

牵着男朋友的衣角摇摇拽拽,已经是害羞的她能接受的最大限度。

路灯下,顾锦宸明亮的眼睛闪了闪。

“千景,刚才沾上垃圾太倒霉了。我明天就给你买双新鞋,好不好?保证比你这双更好。”

“不要。这双球鞋是我奶奶送我的初中毕业礼物。”

“……那去我家,我叫他……家里的佣人帮你洗干净,趁污渍还新,洗得很快。”

“可已经很晚了,去你家……”

“没事没事,去那栋吧,学校附近我爸随便买的房子,你不会撞上他们的,好不好?就去我那儿一下下?洗好鞋子我就送你回去,千景,千景,答应我吧……求求你啦。”

陈千景脸红了。

热恋期特有的冲动让她忽视了“那栋房”“我爸”“随便买房子”“学校附近”等关键词。

譬如,他家是不是不止一套房,他爸爸是不是为了儿子上学方便就能买房,“随便”与“买房”连在一起是不是意味着……

一个她无法想象的阶级。一个离她很远的世界。

比起她这种被奶奶带大、月零花钱不过百、漫画小说要向同学借阅的学生来说,过于遥远了。

陈千景没有意识到这些。

因为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很贫穷。

她上得起学,看得起小说漫画,喝得起校门口五块的呦呦奶茶,奶奶的大肉包也填得满满当当的,初中毕业时还收到了奶奶给自己买的好贵好贵的球鞋,偶尔可以用积攒几月的零花钱买可爱的毛茸茸小挂件、或自己喜欢的卡通周边——

相较学校里那些真正辛苦的贫困生,她从没有为金钱特意奔波、省吃俭用过,不过只是家境比较普通,又缺乏了父母双方的收入。

但这也没办法呀,爸爸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车祸出事了,总不能埋怨在天国的他们没办法给自己买漫画看吧。

她和奶奶两个人加在一起也花不了多少钱,不穷,不富,普普通通的“没什么钱”而已。

可每个普通人都是“没什么钱”的状态吧?

否则大家就不会卯足了劲学习考试,要在未来长成厉害的大人,然后拼命赚钱。

——陈千景缺乏对真正“有钱的世界”的概念。

于是那天晚上她被男友带去了学校附近的小房子,离全市最好的公立学校只需步行十五分钟,五百米外就是汇集了三条热门地铁线的地铁口,独门独栋隐在满是林荫的胡同里,进门后还有一座非常美丽的小庭院。

而那只是一栋顾锦宸口中“图方便随便买的”房子。

陈千景瞪大了眼。

“你家真方便。”

她朴实地称赞道:“住在这里肯定天天能睡懒觉也不怕迟到,我好羡慕!”

顾锦宸侧头看她一眼,嘴角的笑掺上了诧异。

“这就是你的感想?”

陈千景眨眨眼,笑容懵懂又天真。

“怎么了?”

“……不,没什么。”

他只是以为身边的同学都足够精明,对财富有基本的衡量判断,没想过还有这种秀到了眼前还傻里傻气不明白的笨蛋……

顾锦宸的设想中,新交的女朋友一旦走进他的住所,便会一改羞涩保守的态度,对他流露出渴慕垂涎的视线。

这不是他多自大,这种反应来源于他曾经接触过的几乎每个同学。

……陈千景。唔。

单纯到了稀有的程度……吗?不至于吧。

这都什么年代了,正儿八经的“纯洁”比熊猫还少见。

女孩蹲在庭院里小心翼翼捏花瓣的笑脸有些刺眼,顾锦宸背过身。

“进来吧,哦,不用换鞋,佣人会拖地。”

说罢他便大剌剌将书包外套往沙发上一扔,直接进了厨房:“喝点什么?”

“不用……谢谢,矿泉水就好。”

陈千景在玄关顿了顿,家教使然,还是在鞋柜里弯腰翻了翻,从抽屉里找出了一对鞋套。

占了小半面墙的鞋柜内里非常宽敞,一排又一排的挡板分得很好,牌子款式花花绿绿,如果是个熟知名牌球鞋的男生,说不定已经激动得流口水了。

可陈千景不懂这些,只觉得顾锦宸的球鞋歪歪斜斜乱摆一气,上下部分左右乱套,偶尔还夹杂着三两只臭袜子,相当一部分球鞋都没放在架子上,而是随意踢在鞋柜最底下……视觉效果堪称凌乱。

……男生都这样吗?不太仔细。

或者是因为他家有佣人,对方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原因。

陈千景倒没嫌弃,第一次看见同龄男生的鞋柜,她只是有点好奇。

而且,这么杂乱的鞋柜,就显得最上面夹层里的两双鞋非常显眼——

一双旧球鞋,一双布拖鞋,尽管表皮有无数划痕破损,但依旧摆得端端正正,擦得干干净净,仿佛派对狂欢里排排坐的小朋友。

……比其他鞋的鞋码都小不少,这两双鞋是对顾锦宸很有意义的成长礼物吧?大概是他上小学或初中时的纪念……

陈千景不禁想象,顾锦宸这样开朗大方的男生,私底下还会偷偷珍藏自己穿不上的旧鞋,将它们藏在鞋柜的最上面。

她笑了一下,觉得男朋友有点可爱。

“喝果汁吧。千景?”

她赶紧关上柜门。

顾锦宸坐在客厅里,他看了眼她脚上的鞋套,纳闷道:“不是都说了让你直接进?你在门口发什么呆?”

“没什么……”陈千景有些局促地转移话题,“你家的庭院好漂亮啊,那些花是什么品种?打理得真好。是你养的吗?顾锦宸,想不到你这么细心。”

顾锦宸疏朗的笑容微微一僵。

“还好吧。”

他似乎有点不高兴了,抓抓头发,突然道:“别管那些无聊的花花草草……佣人还没回来,你的球鞋不慌着洗,我带着你打会儿游戏?别看我这样,游戏可是很强的。”

陈千景能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虽然不明白具体说错了哪里。

她更紧张了:“哦,好,没问题。”

说罢他报了一个游戏名,陈千景在班里很多男生口中都听过这游戏,似乎是可以打排位的热门手游……没有手机的她有点尴尬。

“我……可能不太会。”

“没事啊,来,借你一个手机。我教你。”

“那个……”

“放心,千景,男朋友肯定能带你赢——看,账号这就注册好了,开一局吧?”

他似乎很想展示自己擅长的领域,冲她眨眼的侧脸也很帅气,陈千景脑内唰唰唰把各式“和男友打游戏”的套路过了一遍,决心待会就操作角色死死黏着他跑,不会放技能帮他就使劲用嘴夸他。

然而。

“没事,新手发挥不好……”

“点在那儿!那那那!往那走不然会死!”

“你指头能不能摁准——方向键方向键——”

“……”

陈千景默默放下回放着失败画面的手机。

顾锦宸脸上的笑已经变成了纸糊上去的,大概再一戳就破了。

拜她所赐,他金光闪闪的排位已经掉成了白银。

“……对不起,我菜,我围观,你打吧。”

明明扒在图书室里悄悄刻橡皮章时不觉得手指别扭,打个游戏她就是不知道该往哪儿摁。

顾锦宸显然是带她带出了火气,闻言他也没客气,直接打开语音把狂喷自己的队友喷了回去,然后拉上群里的同学开了下一局——

但他还是挺好的,陈千景抱膝坐在男友旁边安慰自己,起码他没直说我是个手感垃圾的菜鸡,他正在喷对面人菜鸡。

……男生打游戏时语音可真吵啊……不对,队内语音里也有女生在骂菜鸡……大家打游戏都好暴躁哦……这一串串的芬芳之词,哇,要是我奶奶在这里听到了,肯定要骂他们是嘴上没规矩的小年轻……话说奶奶这两天和老年大学的同学出去旅游了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在岛上玩得怎么样,明天她十七岁生日哎,奶奶会不会给她带超级好吃的榴莲芝士蛋糕回来……

陈千景的思绪逐渐飘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咔嚓。”

在这样的放空中,一声门响突然鲜明起来。

陈千景侧头。

对上玄关外,门缝里幽幽闪出的镜片。

陈千景:“……!!”

她吓得立刻转身拽顾锦宸袖子,想躲他背后:“那边、那——”

你弟弟又跟过来了,他他他在门缝那边盯我呢,简直是阴魂不散!

可顾锦宸皱眉一把拍开她:“等会,别扯,好不容易快赢了,让我这局打完!”

……哦。

因为带自己输了两个段位,那是要全神贯注地赢回来吧。

陈千景默默收回手。

换了之前任何一个时机,她肯定会立刻因为被男友拍开的委屈闹起来,但此刻她的背后还盯着一道阴仄仄的视线……

陈千景的脑子里只有古今中外各路佛经咒文,她本能想找点什么文化储备驱驱邪,但事到临头只能挤出一句“唵嘛呢叭咪吽”。

……脑子里只有这句翻来拂去的叭咪吽!肯定是驱不走那种年纪轻轻就阴邪恶心偷拍女生的邪物!

她倒也不是不能冲过去叫他滚开——那么瘦小的跟踪狂她也能打得过,可之前他都被顾锦宸揍出血了,她真怕自己再锤两下对方就咽气——

呜呜,他都被顾锦宸揍成那个惨样了,怎么还来尾随我,甚至一路尾随到顾锦宸家……这么可怕的吗,那岂不是我晚上上床睡觉他都能爬到床底,从床板缝里盯我……大不了今天我在顾锦宸家躲着好了呜呜呜……顾锦宸家……嗯?

陈千景想起什么。

譬如,这是顾锦宸的爸爸,为“方便儿子上学”买的房子。

而门缝外的那个,也是顾锦宸爸爸的儿子。

她进来前把门关得很严实,没有主人的钥匙绝对开不了门。

……吓、吓死我了,还以为那变态小鬼一路尾随我到这里……原来只是回他自己家。

陈千景悄悄挺直了后背,而门缝外幽幽的眼镜片一顿,低了下去。

那道令她如坐针毡的视线终于移开了。

或者说,刻意避开了她?

陈千景向男友身边靠了靠,眼角则偷偷瞟过去。

个子矮小的男孩很慢地跨进玄关,他走路有点跛,膝盖那儿带着暗沉的血渍,肩膀上有草草包扎过的纱布,但活动总体还算灵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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