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如果他是神，他愿意来帮她证她的道，但岩正山知道边镶红在这个时候证不了道的。因为他就要死了，天雷的威力原来这样可怕，他全身的血肉都在燃烧，痛苦没有形态，但是痛苦会越来越具体。
这一次他真的是痛彻心扉了，他在边镶红的眼神里还是没有看到任何爱意与不舍，她没有满脸惊慌，她只是愤怒，她愤怒他又左右了她的命运，她应该还愤怒她还是飞升不了。这样也好，他们不死不休地纠缠在一起也好，所以疼痛还是没有淹没他的遗憾，他竟然还能流出眼泪，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出笑脸，“可是我是人，一个向你祈求爱意的男人。再见了，边镶红！”
“不！”边镶红连连摇头，不该是这样的！她声嘶力竭地呐喊：“不！”她漫长、嘶哑的呐喊声不断弥漫，和灰飞烟灭的岩正山一样消失不见了。她这辈子见过了那么多鬼魂，现在有人死在了她面前，她却看不到他的灵魂，原来雷霆万钧的意思就是碾压一切，而她是原本被抹杀干净的那一切。她怒极反笑，她仰天长笑，极度嘶哑的笑声充满不甘和嘲讽。笑到筋疲力尽，她的双腿支撑不住一天巨大的生死考验，恩怨情仇太消耗心力，她直挺挺仰天摔在沙滩上，连海风都变得安静了。她慢慢闭上了双眼，眼尾快速滑过的眼泪被海风吹进了她乌黑的头发里。
黑夜就这样晕染开来，海风又推动了明月往海中央挪动，月光在边镶红的双眼上落下一层银霜，边镶红没有睁开眼，她不想破坏掉这一层宁静。月亮升起来也会落下去，这一层温柔只会短暂地地停留在她的脸上。她再次睡过去了，这里没有冤魂厉鬼，也没有人会来打搅她的睡眠。那一层银霜渐渐消融，化进黑夜里，但朝阳又重新在她的脸上落下了一层金光，边镶红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她还没有看过海上的旭日东升。
她昨夜睡得很沉，现在心情愉悦，所以她要欣赏一下海上升朝霞的美景。她的双眼的脸颊被朝霞映衬的通红，燃烧了黑夜的朝霞和太阳逐渐变得金亮，金色的阳光挥发出了温暖，稀释了光芒的色泽，朝霞散去，太阳升高，阳光普照大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边镶红站了起来，她找到了那把大刀，径直走向小船的位置。上了船后，一帆风顺，不到半日便到了西云郡白水镇的海岸，那里有一个很大的码头，岸边停了很多渔船，这里和黑水镇应该有一样的信仰。她不想直接上岸，带来猜测和惊慌，她背着刀弃船跳进了海里，她不会游泳，但知道在水里要屏住呼吸，她狼狈地划动四肢，终于游到了离码头一里左右的沙滩上。她上岸后没有停留而是穿越了城镇，穿过农田，攀越高山，披星戴月一路向西北前进。第八天傍晚的时候，她终于到达了西云郡最西北的地界，遥遥望见了高山，夕阳给连绵不断的高山铺上了一层慢慢燃烧的小火苗，真是美不胜收！
传说这里的最高峰云峰是沟通天地的天梯，只要爬上去就能到达天界，但不知为何天梯断裂了，至今也无人能攀越到云峰的顶点。这里的高山依旧高耸入云，故名落云山。云层漂浮到这里后，被撕裂的云会化成雪花落下来，长年累月后形成冰层，造就了高山冷峻苍白的气质。
边镶红久久望着落云山，果真高不可测，尽管她从小在山上长大，但她还没有见过这样广阔无垠的山脉。这样一望无际、高耸入云的高山，显得人的存在渺小而脆弱的。边镶红忍不住想，这山上的随便滚落一点点冰雪下来，都能把她掩埋掉，直接将她送进山底下一样深不可测的幽冥黄泉。
但她边镶红要做的事情，就是攀上云峰，找到三步山神。她就在山顶等她，边镶红的直觉强烈而准确，攀越高山是她见到神明的考验。她深深吸了一口起气，然后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她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她立马转过身去，果然是小灰，还有追风，但追风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它没有看到岩正山，边镶红看着它，点了点头，它立即停了下来，目光哀切，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蓄满泪水，一滴滴掉落，止不住哀啼。
小灰已经跑到了边镶红身前，它闻声转过头去看着追风，追风发疯似的冲了上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在说明它为岩正山报仇的决心。
边镶红毅然决然地往前走，她的确杀了岩正山，应该要承受他亲人的报复。这一世的岩正山有亲人，亲人之间情意太深重，她斩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她要为此付出代价，但这份代价不会是她的生命，边镶红深吸一口，身体做好了被追风踩碎肋骨的准备。追风的呼吸声越来越近，空气波动越来越强烈，边镶红面不改色，看着它飞驰而来的身影，她忽然想起岩正山挡在她前面的样子，她摇摇头，看到了追风扬起的前蹄上的精钢依旧精光锃亮，毫无疑问它的主人很爱护它，给它打造了最好的马蹄铁。但她的视线很快被推倒，她摔倒在地上，看到了追风的后蹄，她听到了骨头和血肉破落的声音，她迅速翻过身去，看到小灰侧身倒地，追风的一双前蹄踩在了它的胸腔上。
追风后退，血液跟着蹄子蔓延一地，它又开始哀啼，不停狂奔。边镶红呆愣住了，她看着满地鲜血，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小灰也要死了吗？小灰也会死吗？她的泪水不断堆积淹没了她的视线，又淹没了她的呼吸。她爬过去按住小灰的伤口，不断重复念着，“不可以！不可以！”她不停摇头，小灰“嘤嘤”叫了一声，似乎在安慰她没事。
边镶红大喊一声，“你为什么要这么傻！”泪水涌出，她的视线变得清晰，她看着不断冒出鲜血的伤口，终于想起了她还有茶粉，茶粉能止血止痛，她胡乱在袖子里搜索药瓶，却一无所获。边镶红的身体再次垮了下去，大声哭了出来，那瓶茶粉用掉了，在岛上的时候她拿去治疗岩正山背后的伤口了。
命运总是这样安排的环环相扣，丝毫不差。边镶红终于认清了她不能成神的原因，她会杀鬼、杀人，可是她不会救助生命。她被这个事实击垮了，边镶红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痛心疾首，一直以来，她都是毁灭者，而不是救助者。她见过太多死亡，却从来没有见过新生。她更像是来索命的恶鬼，边镶红趴着小灰身上大哭不已，“对不起！对不起！”
“嘤嘤！”小灰努力地仰着头叫得很轻快，边镶红伸手抱住了它往后倒的脖颈，小灰黝黑的双眼慢慢闭上。
“不可以！不可以！”边镶红抱着小灰大喊，“不可以！”落云山空旷到连声音都会被吞没，她的哭喊在这里显得微不足道。
夕阳收起了最后一点温暖和光亮。边镶红双手不停剖土，她脸上的泪痕干涸，她与黑夜一样静谧。月上中天，她挖出了一个大致长宽各一米的土坑，但还不够，她的双手继续刨土。月光明亮，但照不亮她双手的颜色，她十指血肉模糊，裹满尘土，血迹不断渗出又凝结，凝结一会又开始流血。
月亮落下，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她终于挖出了一个大坑，她双手并用爬了进去，发现双手双脚都能在里面舒展开，她爬出来，慢慢推动小灰的身体，将它挪进去了那个土坑里，她整理了一下小灰头上的毛发，摆放好它的四肢，又摸了摸它的头。然后开始填土，人死后要入土为安，回归自然。小灰也要这样子，还好这里就在幽冥上面，小灰是因为救人而牺牲的，它可以投个好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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