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一只无形手拨动空气,古旧咒书悄然翻页,暗白纸面泛起雪夜般的微光。

陆知秋唇齿开合,诵念声几不可闻。

训练室像一只密闭的机关盒,墙壁、地面、顶棚同时嗡声一震——透明锁链如疾风骤雪,自各个方向凭空出现,箭矢一般飞出,交织成一座囚笼,将祈越身影困在其中。

接着就听一道碎裂声响,冰屑飞溅,第一根锁链于触到祈越同时断开,在一道白光中碎成冰沫,但紧接着,更多的锁链又冲撞上去,在持续的碎裂声中前赴后继。

林栖动了动嘴唇,声音被淹没在嘈杂之中。

淅川负着双手,向他挪了两步,说得理所当然,“这个咒叫‘融冰’,本来就是消解恶咒用的,只会抵消掉原来的保护咒,不会伤着你的顶级造物。”

祈越的身影几乎被那些锁链淹没,林栖仿佛听不懂淅川在说什么,在助教的阻拦声中向前走去,但他的脚步才刚刚踏在训练场上,几道锁链就同时转向,悍然将他阻在边界之外。

林栖无法靠近祈越。

片刻,场上已经折断了上百根锁链。

碎冰声在上空盘旋不停。

陆知秋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却轻抚书脊,暗银色的家族纹章被指腹点亮,空气中顿时生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如有野兽于秘境深处苏醒。

淅川本能地头皮发麻,背脊似被一股外力扳直,瞪大眼睛看向陆知秋。

小叔叔用了契咒!

下一刻,犹如凛冬降临,透明锁链浮起幽蓝寒光。

森然冷意如有实质,林栖顿觉呼吸一窒。

一层碎冰自地面震起,场地中心浮起蓝色光雾,突然一根锁链斜飞而出,绕上祈越一侧手腕,如游蛇一转,骤然收紧。

另一侧也是同样,两股力道将人牢牢锁住。

单薄的少年身影挣了挣,终于低下头,人偶一般任人摆布。

陆知秋嘴角微微一勾。

同一时间,荒原深处——浑浊烟气中弥散开辛辣的硫磺味,裹挟着焦糊的铁锈气息。

黑雾弥漫,视野中央,一颗新鲜的怪物心脏连着筋脉,仍在破裂的胸腔之外搏动。

当滚烫的血液逐渐冷却,他总能在结束捕猎时获得片刻安宁。

——训练室内,少年安静垂眸,忽然却似遭遇梦魇一般蹙起眉心。

下一秒,那双眼睛倏然睁开,一池深郁红色于冷白灯光下半明半暗。

烟气与血腥仍未散去,依然刺激着捕猎欲-望,被世人称为幽冥的怪物于单薄的少年躯壳之中苏醒,隔着血腥与现实交叠的残像,看向那道瘦小人影。

他很清楚,这不是林叙。

只是一件来路不明的仿品。

一瞬间的杀戮本能从心口撕裂而出,叫嚣着,透出浓稠刺鼻的血腥。

他想杀了他。

手腕微动,耳边顿时传来一阵锁链声响。

好吵。

他像是刚发现自己被禁锢着,眸光低垂,朝身上看了一眼。

红瞳深处似有鬼魅浮动。

寂静中传出一声冰川碎折的脆响。

两道锁链应声断裂,禁锢解除,少年缓缓垂下双手,于场地中心安然静立。

陆知秋眸光一凝,胸中涌起一腔无名火,拇指拨动书页,口中无声念诵,几秒后,随着最后一句咒文完成——

场上冰晶重新凝成链条,同时半空传来“嘶”的一声,如利刃刺破空间,一道虚影骤然显形,化为一头银蓝色的奔狼,裹挟着雷霆锋芒扑向祈越。

少年抬眸,红瞳深郁平静,倒映着一抹蓝色残影。

下一瞬,奔狼身形一晃,耀目电光向内收束,于瞬息间坍缩为一个光点,嘶声湮灭。

几乎同时,成百上千道锁链尽数崩碎,冰晶炸开气浪,海啸一般向外翻涌。

陆知秋手中咒书一震,中心两页瞬间化为齑粉,他踉跄后退两步,一贯淡然的面孔上现出近乎空白的凝滞。

气浪卷着幽蓝冰晶飞入高空,又化为透明雪沫缓缓落下,无声消融。

混乱中,一道瘦小身影跑向场地中央,回身停住,挡在少年身前。

陆知秋环顾左右,一时只觉得眼中画面有些失真。

这不可能……

陆家的契咒不可能会失效。

不论对方是谁,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小叔叔?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淅川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像隔着一层冰壳,听不真切。

“……陆教授?”

陆知秋听到助教程明在说话,于是朝他看了过去,听着自己的声音也像隔着一层冰壳,“你们造院是故意的?安排这么一场,是想证明什么?”

不……不能这样。

场面已经够难看了,不能再给陆家蒙羞。

“不好意思程老师。”陆知秋语气恢复如常,礼貌得有些突兀,“我今天确实不太舒服,课程只能改在下次。”

“哦好,好,陆教授您没事吧?要不要我送您回去……”

另一边,场地中央,林栖回头看向祈越,祈越却不看他,只是低垂眼睫,左手捏着右手腕骨,缓缓转了半圈。

“疼吗?”林栖问。

这是林叙的声音。

清透的少年声线像一把钥匙打开尘封的木匣,取出一张被翻看过无数遍的照片。

指尖擦去画面尘埃,透出一层鲜亮底色——

十二岁的林叙从外面敲开窗户,踮着脚,在窗台放了一瓶外伤药水,指着他的手问:“疼吗?”

当时他说的是:“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林叙重复着他的话,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片刻似乎真的有了答案,清澈眸光微微一亮,“就当预支,不是预知,是预备的预,支取的支。”

说完,林叙探出指尖,朝药水瓶上戳了一下,瓶子向前栽倒,轱辘一声翻过窗棱,又滚过狭窄的桌案,掉在地上。

那是他到林家学塾的第二周,刚和别人打了一架,老师罚他一天禁闭。

那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和别人动手,理由已经无关紧要,只清楚记得,他那时觉得林叙很烦。

这个与他同龄的少年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平时很少说话,一双眼睛却总是带着好奇观察一切,似乎可以把他的骄傲和伪装全部看穿。

后来过了很久,他在回陆家之前的那个晚上问过林叙:“预支是什么意思?”

夏夜清朗,十六岁的林叙抱着一罐刚抓来的星星虫,躺在山坡草地,身上映满光点,仰头向后看他时,鼻尖上也落着一点透明星光。

那时的林叙已经过了变声期,声音的质地总会让他想起阳光下的水面——明净,透彻,跳跃着细碎的光点。

那声音对他说:“我从刚见你的时候就觉得,我和你能玩到一起,所以提前预支一下。”

当时他想,既然这样,那我是不是也能提前预支?

少年人总是很爱做梦,在那时的想象中,未来必定会有星光、草地,有吹不尽的晚风,和一个可以无话不谈的人……

可惜回忆没有生命,再鲜活也只是尸体。

一时沉浸过后,当画面淡退,岐岄只觉胸腔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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