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吕雉听闻项羽大军即将返回,早早便让春桃为她描眉画黛,还特意选了一袭碧水般的罗衣,于清晨时分便静立于城楼之上,等着楚军的归来。

待那支玄甲大军如黑云压境时,她远远便看见旌旗在朔风中飞扬,却见所有将士的额上皆一片素白。为首之人骑着通体乌黑的乌骓宝马,银色甲胄在刺目的日光下泛着粼粼波光,黑色玄袍在朔风中翻飞。那张俊美的容颜却神情恹恹地坐于马背上,宽阔的后背也不再如昔日那般傲然挺拔。

前排队伍中央的一辆车驾上,是一口漆黑的棺椁,吕雉只觉周身血液一滞,难道项梁已然身亡?自己那封日夜兼程送出的信笺,终究未能挽回败局?

不待她理清思绪,一个披着染血玄袍的高大身影已然跃下马背,挟着风尘与血腥气大步而来。下一刻,她便被项羽猛地揽入怀中,铁甲冰冷硌人,她能从中感受到他此刻悲戚的情绪。

“叔父……没了。”他嘶哑的声音埋在她颈侧,滚烫的热泪沿着她的颈项滑落,那个曾于千军万马前睥睨天下的霸王,此刻只剩下最原始的悲恸。

吕雉僵了片刻,终是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他剧烈起伏的后背。

良久,项羽猛地抬头,赤红的重瞳翻涌着无尽的悔恨与暴怒。

“你送出的那封信……”他嗓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还是被叔父轻视,若我早到半日……”他的话语被哽咽打断,吕雉在他的双瞳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其中燃烧着的复仇烈焰。

在项梁的灵堂前,众将一一叩拜,有人发出压抑的抽泣,有人红了眼眶,祭拜之后,众将鱼贯而出。肃穆的灵堂内只余下摇曳的烛火,项羽与吕雉并肩跪在棺椁前。冰冷的寂静中,项羽凝视着那方漆黑的棺木,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他回想起自己两岁便丧失双亲,是叔父含辛茹苦将他带大,并花重金令人教他文韬武略,十三岁时,为躲避秦军的追杀,他便随叔父一同逃至会稽,方才安定下来。

“羽儿,项家的血仇与楚国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流亡路上,叔父在篝火边说的这句话,如今回想起来,如千钧之重。

大仇未报,却先丧恩父,叫他情何以堪。心底压抑许久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在灵堂前化作撕心裂肺的哀号。

吕雉在一旁静静看着,看着这个能力抗千斤巨鼎的男人,此刻在至亲灵前哭得像个无措的孩子。她知道,那个曾经莽撞的少年已经死了,今夜从血泪中站起来的,将是真正的西楚霸王。

夜幕低垂,庭院内月洗如华,空着的酒坛横列了一地,项羽已酒至半酣,他抬起迷蒙的醉眼,撞向吕雉清冷的目光,她仍同上次一样,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不发一言,只是一味地陪他喝酒。

项羽时常感到困惑,她分明是青春正盛的年纪,眼波里却寻不见半分天真,无论遭遇何事,那双眼波却始终淡然如水,平静得不起丝毫波澜,仿佛在尘世中跋涉了千百年,早已将世事洞穿。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我有时觉得,你沉稳得不像这个年纪的人,倒像是……早已历经千帆。”

吕雉闻言为之一怔,嘴角扯出一抹弧度,浅笑着说:“只因我已活过了一世,”她抬头望向皎洁的明月,“我上辈子是皇后,而你则是那个威震四海的西楚霸王。”

项羽又问道:“我们上一世,可曾在一起?”

吕雉轻笑着摇摇头:“上一世,我嫁给了刘邦,而你,则于乌江兵败自刎。”

翌日清晨,项羽在床榻上醒来,只觉头痛欲裂。昨夜,他被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魇缠住。梦中的吕雉站在乌江畔,素衣染血,竟冷眼看他横剑自刎。更锥心刺骨的是,她朱唇轻启,字字如冰:“我前世何曾与你相伴?凤冠霞帔,我嫁的是刘邦。”

此刻春桃正为吕雉绾发,铜镜里忽然映出项羽高大的身影,披着晨露从外面闯进来,面色铁青道:“你先下去。”

春桃慌忙施礼退下,心道:少将军的起床气这么大么?还是因上将军新殁,少将军连日悲恸未消?她悄悄回头望了眼帐中僵持的两人,与这般暴戾的性子朝夕相对,真是苦了姑娘了。

项羽攥紧拳头,梦中那刺骨的话语仍缠绕在心头。他死死盯住镜中那张娴静的脸,猛地将她从妆奁前拉起,揽入怀中,低沉着嗓音说道:“即便他日我与这天下无缘,也别离开我好吗?”

吕雉仰起脸,眸光流转如春水,唇角却勾起一抹近乎妖异的弧度:“有我在,这万里江山,任谁也不能从你手中夺走。”

他项羽纵然无所畏惧,可那个失去她的结局,竟比千万敌军更让他胆寒。她的言语骤然抚平了他心中的不安和隐忧。他已然失去了叔父,在他心中,万里山河固然壮阔,却不及她眼波一瞬。

晨光透过帐幔,打在她的脸上,那艳丽的容颜,宛若晨露中初绽的玫瑰,摇曳生姿,美得不可方物。他喉头微动,伸手揽在她的脑后,覆上她娇艳欲滴的唇瓣,辗转吮吸。仿佛只有在唇齿交缠间才能确认她的存在,得以驱散昨夜梦里那彻骨的孤寒。

须臾之后,两人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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