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不为在心里叹了口气,下意识使力去拉金陵,忽觉一股推力,他竟从这副身体里挤了出去!
祁不为顿惊,不由得环顾四周,猛然看见易辛正朝帝陵而去,似要穿门而过。
门里是何模样,不难想象,只会是一具已经开始发烂发臭的尸骨。
结局已是如此,何必徒添悲伤。
他追上前去,扳住易辛肩膀。后者回过头来,眼尾坠下一串细线。
祁不为心头一动,莫名的,也有些难过。
蓦地,周遭变白,祁不为立即伸出手握住易辛手腕。
耀眼白光渐渐退去,再睁开眼,周围一片昏暗,手中什么也没有。
适应昏暗后,他四下张望,不远处桌椅下,易辛正躺在地上,闭目不醒。
祁不为陡然起身——他们回来了,这是点日的铺子!
这时,柜台后冒出一个头,点日寻着动静望来,惊奇笑道:“哟,公子?终于醒了?”
说罢,点日又转头去看易辛,恰逢她也摸着额头起身。
祁不为缓了须臾,走向柜台,皮笑肉不笑:“解释解释?”
点日赔笑:“玉瓶一旦碎了,便会把人卷入记忆中。二位必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祁不为挑眉:“你没进去?”
“我是这间铺子的老板,自然知道怎么避免,只是转瞬之间,来不及帮你们了。”
易辛也走向柜台,问道:“我们睡了多久?”
点日比了个手势:“三日。”
如此漫长的一生,匆匆回首,只有三日。易辛眉眼低垂,显得有些郁郁,她在心里轻吐一口气,对二人说道:“我去外面看看青山戏唱到了哪里,顺便问问归墟境可有事发生。”
话毕,她朝二人点头致意,便走进了对面的茶楼。
茶楼还在说书,与她在玉瓶中看见的大差不差。
易辛随意走到一位老妪身旁,问道:“大娘,这出戏您以前听过吗?”
老妪回头,见她模样娴静温顺,心中自然亲近,开口道:“看过啊,年年都听,前前后后发生了什么,都背得滚瓜烂熟了。”
易辛对她一笑,又问:“那结尾呢?可否情大娘说道一二?”
“结尾?哎,这真是唏嘘。那丞相把公主关进帝陵活活饿死,风疏又砍了丞相的头,最后金陵留在陵寝门口,守了一辈子呢。女帝风疏回到宫中,忙忙碌碌,慢慢地老了驾崩了……”
易辛道谢,然后坐在凳子上,似专注地听戏,实则什么也听不进去,胸口空落落的,又塞满了怅惘。
其实她比祁不为醒得早,并匆匆和点日道明情况——祁不为发现她交易记忆了,也知道她过手的吃食都发苦。
她把地方留给那两个人,现下应该在对峙了,晚些回去吧……
铺子里,两人果然在对峙。
见易辛离开,祁不为直截了当地问:“这玉瓶里装的,是花信的记忆?”
“非也,是青山女帝风疏。”
“可记忆里见的最多的就是花信。”
“那便要去问女帝大人了。”点日耸耸肩,一如既往地笑着,继而对上祁不为探究的目光。
祁不为拨了下柜台上的算盘,算珠啪嗒作响。
“老板好手段,居然连青山女帝的记忆都有,她也和你做了交易?”
点日眨了眨眼:“秘密。”
祁不为亦点到为止,笑了下,再去看点日时,目光深沉:“易辛的记忆玉瓶在哪?”
“你问这个做什么?”点日打趣他,“看上人姑娘了,想了解了解过往?”
祁不为无动于衷:“不必绕弯子。你知道我发现了易辛的玉瓶,又特意弄个假的糊弄我,生怕我拿不到,竟然把架子的结界也解了。你煞费苦心藏起她的东西——”
他一字一顿道:“为何。”
祁不为:“她的记忆里,有什么不能看的东西?”
点日:“全部。”
祁不为一愣,似是没料到这个答案。
点日说道:“用记忆交易的前提便是,除我之外,无人可看。虽然你们相识,但也不能让你过目。”
祁不为驳斥:“那你大可直接拒绝我,何必装神弄鬼。”
“那你大可直接问我来要,何必偷鸡摸狗,”点日笑着反驳,“你知道我不会给。所以想方设法得到它。”
点日已经预判了祁不为的行动,又道:“与其和你推诿折腾,不如直接用假的让你死心,谁知那蛟妖横插一脚,事迹败露。”
祁不为不作言语,平心而论,若点日真心如此,倒也算是有原则的商人,不过——
“你口口声声说不让客人做赔本的买卖,所以赠我聚魂灯,为何又要易辛的记忆作交换,奸商!”
点日面不改色,轻飘飘带过:“想要做生意,就要没脸没皮嘛。”
祁不为讽刺:“客人没发现便算了,如今我发现了,你还想装蒜?”
“公子说哪的话呀,”点日隔着柜台捏捏祁不为手臂,“别生气,我再卖你点消息,帮你离开归墟境。”
祁不为抱起双臂,下巴微抬,下颔线清晰得如一柄刀,隐有压迫。
“你可知青山女帝为何被送去天启国当质子?”点日问道。
柜台面上有一盆栽,点日抬手抚上枝干:“世上奇人之多,有衔玉而生者,有紫气祥瑞者,而风疏降生时,粱帝在她口中发现一截枯木。枯木意为腐朽,不详,所以她从生下来便受到父母唾弃,等年岁一到,便送去天启作质子。”
祁不为拧起眉头,问道:“风疏住在宫里,归墟境的人见过她吗?”
“见她一面,太容易。”
见皇帝兼神仙,太容易?
“入归墟境者,大多各有执念,或是不想死,或是有冤屈。但天道轮回才是常理,人一死,便入地府,依生平来赏罚,或再度轮回为人,或堕入畜生道赎罪。归墟境打破此番常理,徘徊于此不愿走的人,最终魂归地府时,必然受到重罚。”
“因此,他们愈发只想留在归墟境而不去轮回,此间魂魄愈来愈多,影响了阴阳平衡,是大事。但地府事务繁忙,没空天天抓人。女帝处理他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又排了出青山戏,胜者入地府,可不受刑罚。因此日日有人去皇宫,面见女帝回答问题。”
祁不为再问:“若是有人想离开,也甘愿受地府责罚,当如何?”
“每日皆有阴差将孟婆汤送入皇宫,想离开的人自行去喝,即可。”
祁不为沉默不语,青山戏有两个问题——一、找到女帝;二、为何排这出戏。起初他和易辛抱着同样的想法,皇宫森严,众人难以见到风疏,所以找出女帝很难。
但听点日一说,见到女帝何其容易。
难道,宫里那个女帝,只是术法下的分身,而非本体?
点日卖出的消息,是说女帝本体和枯木有关?
……归墟境无边无际,花花草草那么多,要去哪找一截见都没见过的枯木。
易辛靠坐在树下,心头沉甸甸的。
青山戏她听不下去,便漫无目的地游走,最后想寻个没人的地方,就来了先前的破庙。
破庙荒芜,院子里唯一的大树也光秃秃的。
她不想把那些憋闷沉痛的东西留在胸口里,便哭了出来。
从默默无声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易辛觉得自己实在太幸运,还有改变过去的机会。
……哭着哭着,她眼中愈发光亮,好像哭出了怒火似的。
她要咬牙坚持住,不管以后发生任何事,无论是祁不为,还是往后的危险重重!
她渐渐哭出了声,等到嚎啕大哭时,似乎把压在心中的东西都发泄了大半。
恰逢这时天降大雨。豆大点的雨珠啪嗒砸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洇湿了地面。
易辛连忙躲进破庙中,在大雨的掩饰里,把心口最后一点沉闷都哭光了。
不知雨下了多久,她偶然瞥见屋檐下一条细长的黑线,靠近一看时,才发现是搬家蚂蚁。
也许是雨水冲垮了它们的巢穴,它们正纷纷离开,虽然排列有序,但还是容易被大雨打散,卷入于它们而言的洪流中。
易辛冒着水汽,抬起衣裙遮住了一片天,对着那群艰辛跋涉的蚂蚁看入了神,也看得入了定,心绪都平缓下来。
不知何时,视野里忽然闯入一双黑色的鞋履,头顶投下一片阴影,扑面的水汽也停了。
易辛茫然抬眼,祁不为正站在身前,撑着一柄油纸伞,水雾朦胧中,视线垂在她脸上。
“不是听戏?怎么跑这么远?”祁不为眉头微拧。
易辛还蹲在门槛边,双手张开最外层的衣裙,仰起了脖子看他,诧异道:“公子……怎么找到这里的?”
祁不为眉头皱得更厉害了:“点日说你在这里,外面又下大雨,你没带伞,就催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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