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龙潭的夜，最近变得有些吵。
这种吵闹并非来自某种危险的野兽，也不是敌人的枪炮，而是一种更加低沉、持续、带着某种工业韵律的轰鸣。那是安置在工业特区边缘，几台刚从马可·李那里弄来的大功率柴油发电机，正在满负荷运转时发出的咆哮。
它们在烧油，也在烧钱。
苏溟舟站在指挥部的露台上，手里捏着黎潮生刚送来的那张薄得透光的报表，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
“每天三吨。苏溟舟弹了弹那张纸，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干涩，“这还只是马可·李那个化工厂的一期工程试运行。等那几台大功率的反应釜全开起来，再加上咱们自己军工厂的电解槽……黎潮生那点家底，不出两个月就得见底。
站在他身后的李杨，正就着月光擦拭着那把心爱的****，闻言苦笑了一声：“舟哥，这还不算完。赵川那个疯小子，最近嚷嚷着要搞什么‘电弧炉’来炼特种钢，说是给他的拖拉机做齿轮。要是批了他，那电表还得再转快一倍。
“工业就是一头永远吃不饱的巨兽。苏溟舟叹了口气，将报表揉成一团，“它的血管里流的是油，心脏跳动靠的是电。我们现在是在用‘废土’的奶水，去喂养一个‘现代工业’的婴儿。
“奶水不够了，就得找新的奶妈。
苏溟舟转过身，目光越过那片灯火通明的基地，投向了五龙潭上游，那片被群山和黑暗笼罩的深邃峡谷。
“明天一早，叫上孙耀华、钱学斌，还有王师傅。我们进山。
……
翌日清晨，薄雾还未散去，一支特殊的勘探队便沿着蜿蜒的河谷逆流而上。
没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只有背着经纬仪、皮尺和厚厚图纸的工程师。苏溟舟走在最前面，手里的**利落地劈开挡路的荆棘。
随着地势的升高，水流的轰鸣声愈发震耳欲聋。
这里是五龙潭水系的源头之一，两岸峭壁如削，直插云霄，中间夹着一条宽不过三四十米，却深不见底的湍急河流。再往上游看，是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巨大天然盆地，若是蓄满了水，那将是一个惊人的高山湖泊。
“就是这儿了。
苏溟舟在一块突出的巨岩上停下脚步，指着脚下那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峡谷隘口。
“孙工，钱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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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
孙耀华，这位前设计院的给排水工程师，此刻正扶着眼镜，趴在悬崖边上，像是在看一位绝世美女般，贪婪地打量着这里的地形。
“绝……绝佳！”孙耀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V型河谷，岩基稳固，上游库容极大。只要在这里截断，就是一个天然的超级水库！落差至少能有五十米以上！”
“五十米的水头……”一旁的王师傅在心里默默算了一笔账，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能带得动多大的机组啊？”
“马可·李送来的那套阿尔斯通水轮机，本来我还担心咱们这小河沟带不动。”钱学斌手里拿着测绘板，飞快地画着草图，“现在看，只要这坝能起来，别说一套，两套都带得动！到时候，咱们五龙潭就是整个东部沿海最亮的灯塔！”
“问题是，怎么建？”李杨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这可是大坝，不是盖猪圈。万一垮了，下游那三万多口人，还有咱们所有的家当，瞬间就得被冲进东海喂鱼。”
这个问题，让现场的热烈气氛稍微冷却了一些。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苏溟舟。
苏溟舟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那台旧笔记本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他沉思的脸上。
“我想了一晚上。”苏溟舟调出了数据库里关于大坝建设的资料，指着上面的几种坝型图解说道。
“土石坝，技术要求最低，就地取材。但是工程量太大，而且溢洪道不好处理，一旦遇上特大洪水，容易漫顶溃坝。我们就在下游，这个险冒不起。”
孙耀华点了点头：“土石坝确实不适合这种深窄峡谷，也不利于安装发电机组。”
“拱坝呢？”苏溟舟指了指那个像鸡蛋壳一样优美的弧形结构，“省材料，承载力强。但是……”
“但是对两岸山体的地质要求极高。”孙耀华苦笑着接过了话茬，“而且设计太复杂了，稍微有一点误差，受力不均就得崩。咱们现在的测量手段和施工精度……搞不定。”
“支墩坝，施工太繁琐，现在的劳工大多是没经过训练的生手，干不了细活。”苏溟舟的手指划过了第三张图，“剩下的，也是最稳妥的，只有一种。”
“混凝土重力坝。”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横截面呈三角形的巨大实体。
“利用大坝自身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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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死地压在岩基上，以此来抵抗水的推力。”苏溟舟的声音沉稳有力，“结构简单，受力明确，施工容错率高。虽然费材料，但却是最‘皮实’的。”
“可是舟哥，”王师傅皱起了眉，“重力坝那就是个混凝土疙瘩啊。这得要多少水泥？咱们现在那些土窑烧的石灰和火山灰水泥，那点产量，怕是烧到猴年马月也凑不够。”
“而且，混凝土浇筑最大的问题是散热。”孙耀华补充道，“这么大体积的混凝土，内部水化热散不出去，裂缝是迟早的事。一旦裂了，那就是豆腐渣。”
“所以，我们不建普通的重力坝。”
苏溟舟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了一张更加详细的剖面图。
“我们建——空腹重力坝。”
图纸上，那个巨大的三角形坝体内部，并不是实心的，而是被掏出了一个巨大的拱形空腔。
“把坝体做成空心的。”苏溟舟解释道，“第一，能省下至少三分之一的混凝土。第二，这个空腔正好用来散热，还能作为检查廊道。第三……”
他的手指点在了那个空腔底部。
“这个空肚子里，正好可以用来安放水电站的厂房！既省了在山体里开凿洞室的功夫，又能利用坝体保护机组。”
孙耀华和钱学斌凑近了屏幕，眼睛越瞪越大。
“妙啊……”钱学斌喃喃自语，“利用宽缝和空腹来减小扬压力，还能解决散热和厂房布置……领航员，您这方案，简直是为了咱们现在的条件量身定做的！”
“材料问题怎么解决？”李杨依旧不放心，“就算省了三分之一，那也是个天文数字。”
“用‘碾压混凝土’（RCC）。”苏溟舟抛出了最后的**锏，“不用像传统浇筑那样搭模板、插震动棒。直接把干硬性的混凝土像铺路一样铺上去，用推土机摊平，用压路机压实！一层一层地往上垒！”
“这种工艺，水泥用量少，我们可以掺入大量的粉煤灰——正好咱们那些烧煤的锅炉和军工厂剩下的煤渣都有去处了。施工速度快，那是真的‘像堆积木一样’建大坝！”
王师傅听得两眼放光：“这法子好！咱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和那几台压路机！”
“好！”李杨一拍大腿，“既然方案定了，那就干！这不就是个大号的‘铺路’工程吗？我手下那帮铁路兵团，正愁路修完了没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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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呢！”
“别急。”苏溟舟合上了电脑，站起身来，目光凝重。
“这不仅仅是一个工程，这是对‘破晓之心’整个工业体系的一次极限压力测试。”
他掰着手指头算道：“要建这个坝，现有的混凝土厂产能得扩充十倍。采石场得日夜不停地开工。运输队得把这十五公里的山路跑烂。还有，我们需要更专业的设备。”
“碾压混凝土需要的大型震动压路机、搅拌楼、还有配套的皮带输送机……”
苏溟舟看着李杨：“杨哥，光靠我们现在的家底，不够。”
“那怎么办？”
“买。”苏溟舟吐出一个字，目光投向了西方的群山。
“徽州。”
……
勘探队顺着河流而下，在经过一片向阳的平缓山坡时，苏溟舟再次叫停了队伍。
这里原本是一片荒地，长满了杂草。
“这里，光照不错。”苏溟舟眯着眼睛，看着头顶毒辣的太阳。
“领航员，您是想把马可·李送的那批光伏板，铺在这儿？”钱学斌很有眼力见地问道，“这地势确实好，朝南，无遮挡。离大坝也不远，以后并网方便。”
“但是……”一旁的许知远有些心疼，“这可是好几百亩的缓坡啊。咱们现在人口这么多，要是把这地全铺上板子，那得少种多少土豆？下面那些新来的劳工，还指着这点地开荒吃饭呢。”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末日，土地就是粮食，粮食就是命。拿几百亩良田去“晒太阳”，在很多人眼里，简直就是败家。
“谁说铺了板子，就不能用地了？”苏溟舟神秘地一笑。
他转过头，看向一直跟在队伍后面，负责后勤保障的老张头（张卫）。
“老张，你那养鸡场，最近是不是闹得挺凶？说是鸡太多，没地方散养，都挤出病来了？”
“可不是嘛！”老张头一听这个就来劲，“三万多只鸡啊！全关在笼子里，那味道……而且不透气，容易得鸡瘟。我想放出来溜溜，可到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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