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庭院里的海棠花瓣,穿过雕花窗棂落进中堂,却没驱散半分屋内凝滞的气压。

寇韫端坐在梨花木太师椅上,一身藕荷色缠枝纹褙子衬得她眉眼间带着几分官家主母的端肃,可比起东清酒生母那份温婉如水的气韵,终究是少柔润,谈吐间的利落与教养里的疏离,隔在她与东氏姐弟之间。

她手指捏着茶盏的杯沿,瓷面硌着指腹,心里清楚,自己终究只是姨母,纵是真心为东清酒打算,这份心思落在东氏姐弟身上,便成了偏私,她从不是会藏着掖着的人,不喜欢东氏姐弟,便连半分敷衍都懒得做,哪有什么对错可言。

“姨母,清酒没错,也不会认错。”

东清酒站在堂中,脊背挺得笔直,唇角勾着冷峭的笑,那双眸子亮得如寒霜,半点没有要服软的意思。她本就因弟弟被仕洳带去逐风月楼的事憋着火气,此刻被寇韫不分青红皂白地训诫,心里的倔劲更是翻涌上来。

一旁的东清漪见姐姐这般硬碰硬,心下急得慌,忙上前半步,对着寇韫微动身子,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的解释:“姨母,是仕洳哥哥带我去的逐风月,姐姐是特意去解救我的……姐姐她没有错的。”他说着,还拉着东清酒的衣袖,想让姐姐少说两句。

可东清酒的话已经像石子投进湖里,搅乱寇韫本就不算平和的心境。

她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瓷盏与桌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响,眉峰一蹙,语气冷淡如霜:“还不知道错?来人,带东清酒去祠堂罚跪,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跪就跪!”东清酒扬着下巴,半点怯意都无,那股子执拗的劲儿,看得寇韫心头的火气更盛。

候在门外的下人闻声进来,躬身作揖后,便要去扶东清酒。东清漪见姐姐真要被带去祠堂,气得眼眶发红,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冲着寇韫急声道:“姨母,你是非不分!姐姐明明是为了我,您怎么能罚她!”

“东清漪,你敢忤逆我?”寇韫猛地抬眼,目光如刃,直直落在东清漪身上。

她本就因东氏姐弟的事心烦,此刻连东清漪也敢反驳自己,只觉得气血翻涌,一口气没顺上来,身子晃了晃,忙伸手扶着身侧的桌沿,手指停在边沿,桌上的茶盏被她带得一晃,哐当一声摔在青石板地上,白瓷碎裂的脆响刺破了堂内的沉寂,也让一旁始终端着茶盏、作壁上观的蔺慧目猛然回神。

蔺慧目放下茶盏,长叹一口气,那声叹息里满是看热闹后的惋惜与指责。

而东清漪像是铁了心,迎着寇韫的目光,字字掷地有声:“我与姐姐一同罚跪!”说罢,他狠狠拂袖,跟着下人往祠堂的方向走去,那背影透着一股子少年人的执拗与决绝。

直到东清漪的身影消失在廊下,蔺慧目才放大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这东氏姐弟说到底也是你寇家的亲戚,寇韫,你倒是说说,这往后该怎么管教?”

寇韫扶着桌子,看着地上的碎瓷片与泼洒的茶水,只觉得浑身乏力,半晌才哑着嗓子吐出几个字:“没法子了……”

她对着这对软硬不吃的姐弟,是真的没了半分法子。

老祠堂隐在宅院最深处,朱红的漆皮被刷的很新,像是时常有人过来打理,但还是能看出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木料,牌位前的长明灯芯跳着微弱的火舌,将细碎的烛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檀香混着陈旧木料的沉味,在空气里酿出几分肃穆的冷。

东清酒与东清漪并排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石板的寒气透过薄衫往骨缝里钻,不过片刻,东清漪的膝盖就酸麻得厉害,她咬着唇没吭声,却忍不住往姐姐身边靠了靠。

东清酒察觉到弟弟的小动作,侧头看他,见他眼眶泛红,睫毛上还沾着未掉的泪珠,心里软了几分,抬手用指腹替他擦去眼泪,声音放得极低:“不过是跪一会儿,又掉不了块肉。”

“姐,都是我的错。”东清漪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哽咽,“要不是我跟着仕洳哥哥去逐风月,你也不会被姨母罚,我还跟姨母顶嘴,害你也跟着我受委屈。”

他说着,攥紧东清酒的衣袖,“我不该那么冲动的。”

东清酒握着他的手,唇角的冷意去了些,眼底漾开一丝温柔的无奈:“傻弟弟,跟你没关系,蔺仕洳那小子不安好心,也是寇姨母偏听偏信,你没做错什么。”她抬眼望向牌位前的长明灯,声音放轻“况且,我是你姐姐,护着你是应该的,别说这些傻话。”

东清漪往姐姐身边靠靠,听着她沉稳的声音,心里的委屈才稍稍散去,只是膝盖的酸麻越来越重,他忍不住动动膝盖,却被东清酒按住:“忍忍,寇姨母气头上,这会儿松口,反倒落了把柄。”

东清漪点点头,乖乖不动了,姐第弟俩的身影在昏黄的烛火里依偎着,像两株迎着寒风的小竹,执拗地挨着彼此。

而厅里,下人早已收拾完地上的碎瓷片,泼洒的茶水在青石板上留下浅浅的水痕,很快便被风吹干,只余下一点淡淡的茶渍。

寇韫独自坐在梨花木太师椅上,指尖摩挲着腰间系着的羊脂玉佩,那玉佩是清酒母亲生前留给她的,触手温凉,刻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是姐妹俩年少时一同挑的样式。

她望着窗外飘飞的海棠花瓣,耳边还回响着蔺慧目那声反了天了,心里像堵了团棉絮,闷得发慌。

她何尝不知道东清酒是为了清漪,仕洳素来顽劣,逐风月楼本就不是男子该去的地方,她是怕清漪被带坏,更怕这事传出去,毁了清漪的名声,也连累了蔺家,可东清酒那副油盐不进的执拗模样,清漪又跟着顶嘴,她一时气急,才下罚跪的命令。

说到底,她终究只是姨母,不是母亲。若是清酒的母亲还在,定能比她更温和地处理这事,既能护住东氏姐弟,又能教他们明辨是非。可她学不来姐姐的温婉,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去护着昭宁,去约束东氏姐弟,哪怕这份约束,在旁人看来是是非不分,在东氏姐弟眼里是刻意针对。

“姐姐……”寇韫轻轻摩挲着玉佩,低声呢喃,眼底闪过一丝疲惫,“我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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