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间,元宝拿着一张纸,来给花澈“交差”。这页纸上写得满满当当,可元宝依然觉得,交代不过去。
如今府里共三位表姑娘,凭那两位的身份,公子就根本不会多提她们一句。唯独这一位,与老太太同姓,亲亲的侄孙女,难办就在这儿啊。让他元宝闯大内,豁出命来也就去了,让他打探小姐的事——他连织雨都不知道模样呢,就因原先她是老太太的丫环,他见了从不敢直起身子,他还敢去曲姑娘闺房探头探脑?
硬着头皮,打听出几件边边角角的事,纸上写了。薄薄一张纸,花澈捏着不作声,元宝心中愈发惴惴。
老太太确实疼爱表姑娘,差不多当成个亲孙女,莫非就为这个,公子心里不高兴?可他是正派嫡孙,犯不着和个姑娘争吧。再不然,是因为……
终于,元宝吞吞吐吐地补充:“我还听有人说,舅老爷和咱们三老爷过去交好,难说有没有结亲家的打算。听说,表姑娘和四爷在园子里碰见了几回,大概彼此……”
元宝知道,老太太正急着花澈的婚事。二公子比他大不了几日,早早就定了亲,二奶奶已经娶进门了。公子呢,他自己固然是不肯上心,可若被弟弟赶在前面,毕竟面上不大好看。
果然,花澈问:“定亲的事是老太太说的?”
元宝忙回:“爷恕罪,老太太没提过,大概是没有的事,要不然,三老爷不在家,信上也能讲。——这都是那起闲着没事的婆子瞎议论。”
花澈想,舅老爷跟着舅老太爷上矴州的时候,还没有娶妻,三老爷是哪一年月迎娶的三太太,倒不记得了,那时候三老爷恐怕还一门心思念书。两个少年书生,无非是探讨学问,哪能讲到结不结亲家。
当然,日后二人刚好一个得了儿子,一个得了闺女,儿女大了,保不准真有了那个想法。舅老爷过世,老太太要为侄孙女打算,将她留在自己家里,肯定更放心;花涛看上了表姑娘,也没什么奇怪。表姑娘嫁给花涛,正是皆大欢喜的事。
只要,她果真是表姑娘,果真是舅老爷的女儿。
花澈又问:“表姑娘是三月二十八到家里的?”
“是,是。整好半年了。”
“来时带了三个人?”
“是。一位可能原先是舅老爷家里管事,送了表姑娘来就回去了,一位嬷嬷,呆了一段也走了,现在还剩个丫环。”
“丫环哪来的?”
元宝一惊,赶紧说:“听说路上表姑娘受了风寒,耽搁了几天,好在并无什么大碍,不过随身丫环病死了,现在这个是后来买的。路上的事情小的也还不明,就没写上,不敢欺瞒爷。”
“丫环什么模样?”
“就是个寻常丫头,”元宝更加摸不着头脑,“人还很小,表姑娘好像也不大派事情给她,她常去三姑娘那边玩。这丫环有不妥?”
花澈不耐烦地挥挥手。
元宝退下后,花澈望向窗外幽暗的树影,在心里回想了一遍。
“三表哥。”
尽管语气语调全然不同,而且对他说的只有三个字——她还能说什么别的?三个字,足够了,他笃定是同一个声音。
样貌也没错。
不能说夜色朦胧,没瞧真切。他记得那天月光无赖,偏偏倾在她一人身上。当时,他不由又向天空望去,看那月盘皎皎,还差一点儿才圆,令他恍然:原是姑娘淘气,偷裁下一小片月亮为自己妆饰。
那日是他在勐州逗留的最后一天,当地的事务已处理完,第二日便要北上。本来着实懒怠多管闲事,可葛家呆子站那姑娘旁边,也着实刺目。
什么“那姑娘”,真抬举她了,就是个丫头。
不该把葛全有支走,该多听听,多瞧瞧。
可惜,后悔晚了,如今,“梅香”都变成表妹了。
“三表哥。”
花澈又回想一遍。
声音的清婉和她本人倒是极为相称,看到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不该是旁的语声,听到她的话音也没法想出她会是另般模样。
不过调和之处也就仅止于此了,整个人恐怕都是作伪,还有什么好说的。
花澈冷哼了一声。
第二日早晨,银荷去老太太屋里。大家都在,正在议论花澈带回来的礼物,有的赞脂粉匀净细腻,有的赞衣料花色新鲜,连诗钰、戚晚二人也有许多话说。银荷却半件东西都没收到。
难免心中纳闷,不知这位三公子为何对她有看法。
银荷对花澈,本来也谈不上喜欢或讨厌,但见到之前,因常听人口里提他,不免存有好感和期待。
譬如,老太太有回说:“他自小便那样,八、九岁上,有一回,他伯母为什么事说了他母亲几句——他伯母就是那个性子,不管多小的事情都要争个长短。就为这个他跑上高楼,等到他伯母走过,朝她射了一箭,把头上的珠花射掉了。他伯母吓得病了一场。他祖父最疼他,从来不许人打他,那一次气得不轻,把他关进祠堂反省三天。结果头天他就偷跑出去,还骑了马厩里最快的一匹马,等找到的时候,都跑出京城了。”
老太太是当笑话讲,银荷听了,却有几分钦佩;尤其是,花溯花洄也总吹嘘三哥剑术高超,于是,在银荷心目中,花澈少年英武,是侠客一流的人物。
银荷在花家日子渐长,如今,若要她离开,她真舍不得。不光自己舍不得,她还怕老太太得知真相伤心。
可是,头等大事是为由心报仇,她还等着李得来信呢,到了那日,该怎么办?她总在想,能不能有个“两全”之法:杀了葛全有,同时,瞒过老太太等人。
要瞒老太太,单凭她做不到,花家得有个人帮忙。找谁?大公子、二公子都是有家室的人,肩上事多,不便烦劳他们。四公子要读书应考,更不好要他分心。思来想去,三公子最合适。
可是,昨天,一见之下,她的念头全打消了。
这时候,几人谈论礼物谈得热闹,银荷无甚可说,便问三表哥去了哪些地方。这却没人说得清,只道是往沿海一带去了,且又说他就是在家,每日也是行踪难觅。银荷听罢,正好,不必再多见他。
坐一会儿,各人散了。银荷回到清圆居,还未进屋,小朝就迎出来说:“姑娘,刚才三公子来过,偏那会儿织雨姐姐让人喊走了,就剩我一个,真是吓了一跳,还从来没和哪位公子说过话呢。没想到三公子那么和气,还问我老家在哪里,跟了姑娘多久,在这儿可习惯。我从没想过还有那般好看的人,都不会答话了。”
小朝害羞地低了声音,“我说姑娘不是买了我,是救了我。我愿意好好跟着姑娘,根本不想家。我没说错话吧?”
“没有错,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银荷随口回答,心中诧异非常。
“我怕三公子不信我说实话,可我真的不再想家了。”小朝欢喜地笑着,想起正事,忙道,“三公子让人搬来两口大箱子,说是出门收集的小玩意,各位姑娘们都有。他还说他自己给姑娘挑了一些,姑娘喜欢不喜欢,权当解个闷儿。”
进屋一瞧,竟是两只有小柜尺寸的柳条箱,打开看时,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层层的大小包裹。小朝早耐不住了,只等银荷一声吩咐,叫来小丫环们,把里面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银荷刚才已经听说,此时见到实物,似乎还要别致百倍。且不提那些水粉、布匹,又有许多文具:一方凤咮砚,正是她念想了许久的。
丫环们还不停掏出各种玩器摆件,金的,铜的,水晶的,琉璃的,镶贝母的,嵌玳瑁的,雕出花鸟鱼虫的,刻成珍禽异兽的,直教人眼花缭乱。
银荷正摆弄一副西洋棋子,小朝摸出一件奇怪东西,看一眼就赶紧放下。“怪吓人的。”
银荷拿过一瞧:黑乎乎一块檀木,细看之下,雕出了一个男孩的头胸部分,头发极有趣,又短又卷,面容则是一副笑模样,两个嘴角直咧到了耳根。招人就招人在这里——看着黑娃娃毫不遮掩的憨真笑容,银荷自己也不禁欢喜起来。
她猜测是不是老太太特意嘱咐过花澈,才有他这番盛情表示。不管怎样,她对这位“三表哥”有些改观了。
这日下午,银荷独自在花园里走着,忽听身后有人唤:“由心妹妹,请留步。”
声音深沉柔和,极其悦耳,不单将银荷从思绪中唤起,还令她心头一颤。一刹那,她不是在辨这是谁的声音,竟是想:若真是唤她,是叫她的名字该多好。她快速转过身去。
花澈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望着她。银荷竟不晓得自己心中是作何想,赶快福了一礼,见他一直不吭声,便开口道:“三表哥,谢谢你送——”
花澈目光移到她头顶,突然大步上前。银荷话未说完,就见他已近得失礼。紧接着,她头上一松,一股头发哗地流下来。银荷一时不知出了何事,慌忙用手去摸,这才看到花澈正拿了她的发簪举在眼前瞧着。
回过神,银荷惊诧莫名:“你这是干什么,敢是疯了?”
花澈笑道:“这朵花儿倒有趣,我瞧着与妹妹挺适宜。你从何处得来?”
银荷不屑与他抢夺,又不是小孩子家,至少她不是。她后退两步,说:“大表嫂给我的。快还我!”
“你喜欢这样的?”花澈擎着簪子,手摇了一摇。
“与三表哥何干?”
“过来些,我给你绾上。”花澈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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