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岫和谢策两人回到军营时,晨练早已散场。

不过幸运的是,他们没有错过早膳。

刚踏入营里,就能闻到周遭弥漫着粥米甜香,香气混着清晨未散尽的湿意,构成了人间最朴素的烟火气。

士兵们排着并不甚齐整的队伍,在几处冒着腾腾热气的粥棚前移动。

他们大多刚刚结束操演,额发鬓角还凝着细密的汗珠,脸上带着高强度活动后特有的疲惫。但眼神却是松弛的,全都期待地望着前方那一桶桶稠厚的粥和堆成小山的杂面馍馍。

他们高声谈笑着,互相捶打着肩膀,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洪亮的声音汇成一片令人心安的背景音。

谢策与云岫也悄然融入一支队伍,安静地排在末尾。

他们身上的气息与周围还有些微妙的隔阂,经历过紧张与窥探后残存的心悸,还尚未被这暖烘烘的日常完全同化。

轮到他们时,伙头兵麻利地舀起两碗热粥,又用木夹子夹了四个杂面馍馍递过来。

云岫伸出手,指尖刚要去触碰那温热的碗沿。忽然——

“谢参军!”

一声带着喘息的呼唤自身后响起。

只见一名年轻的传令兵小跑着过来,额角见汗,对着谢策抱拳行礼,气息因奔跑而有些不匀:“吴帅请您即刻过去一趟,有紧要军务相商。”

谢策抬眼,与云岫对视片刻,两人眼底都掠过一丝诧异。

但谢策面上未露太多情绪,只极快地对云岫点了下头。他匆匆将手里两个尚且温热的馍馍一并塞到云岫端着粥碗的手边,压得声音:“帮我拿一下,我去去就回。”

他的指尖短暂地擦过云岫的手背,很快收回,转身便跟着那传令兵走了。

手里的分量骤然增加。云岫一手稳稳端着那碗略显烫手的稀粥,另一只手有些笨拙地攥着四个馍馍。

她被自己这幅样子弄得哑然失笑,打算先挪步回自己那顶营帐,将这份凉了便不好下咽的早膳赶紧解决掉。

正准备走呢,云岫眼角余光却在不经意间,捕捉到粥棚侧面那片被帐篷阴影覆盖的角落里,缩着两个人影。

是工匠李三郎和他的小学徒阿福。

这两人并未像其他士兵那样排队领膳,也没在工匠聚集的那片区域。

他们挨得很近,脑袋凑在一起,正低声嘀咕着什么。

李三郎那张被炉火常年熏烤得黝黑发亮的脸膛,此刻绷得紧紧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额上深刻的皱纹里嵌满了毫不掩饰的焦灼与不安。

他时不时抬手抹一把汗,眼神飘忽,却又不敢真的望向某处。

而李三郎身后的阿福,更是将“惶惑”二字写满了整张稚嫩的脸。

他死死揪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角,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小石子,整个人显得格外手足无措,像只被惊雷吓坏了的小鹌鹑。

最重要的是,他们俩的目光,会时不时地、极其快速地偷偷瞥向云岫这边,又在即将与她对视前,受惊般猛地缩回去。

云岫脚步一顿,心里隐约掠过一丝异样。

她略一沉吟,并未立刻走开,也未高声招呼,而是端着那份沉重的早膳,脚步一转,朝着那片阴影角落走了过去。

云岫把声音放得格外温和:“李师傅,阿福,早。可是……有事找我?”

李三郎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了一跳,猛地转过身,看清是云岫,他那张黝黑的脸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近乎紫红的猪肝色,连脖颈上的青筋都隐隐凸起。

阿福更是惊慌失措,低叫了半声,便像受惊的兔子般缩到了师傅高大却微微佝偻的身躯后面,只敢探出半张惨白的小脸,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了忐忑,活脱脱一个闯下滔天大祸后、不知该如何面对大人审判的孩童。

“云、云姑娘……”李三郎张了张嘴,“实、实在对不住,这个……这个……”他结结巴巴的,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急得额头都冒了汗,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云岫。

这情状,任谁看了都知道绝非小事。

“师傅,我……我来说吧。”

阿福鼓起勇气,咬着下唇,一步步从师傅的庇护后挪了出来。

他站到云岫面前,脑袋垂得极低:“云姑娘……您、您前几日交给我们的那张……那张新弩机改良图——就是画了‘偏心滑轮组’和‘省力扳机’……还有、还有标了好多奇怪符号和数字的那张……我、我不小心……给弄丢了!”

说完,阿福把头垂得更低,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着。

“……不!是我的错!都怪我!是我没保管好!”李三郎连忙抢话,“不关阿福的事!昨儿个下午,我是觉得姑娘这图实在精妙,心里痒痒,就拿出来,想和营里几个手艺最好的老伙计一起参详参详,看看能不能尽快把样机给打出来,也好早点让姑娘安心,让吴帅看看成效……我们讨论得入神,忘了时辰,后来散伙时,我明明记得把图纸卷好收在了工具箱最底层……可、可晚上临睡前,我总觉得不踏实,又去清点了一遍……就、就没了!”

“工具箱锁得好好的,钥匙只有我和阿福有。我们当时就慌了神,点了油灯,把整个工棚里里外外、犄角旮旯都翻了三遍!地上、架子上、废料堆里,连老鼠洞都掏了!可愣是……愣是没瞧见图纸的半点影子!它就那么……就那么凭空不见了!”

“那可是姑娘您熬了多少个夜,费了多少心血才画出来的东西啊!上面那些机关巧思,我李三打了半辈子铁,见了都觉着开眼!又关乎军备大事,是顶顶要紧的物件……我们、我们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李三郎话到此处,颓然地叹了口气。

云岫静静地听着,她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老的愧疚得无地自容,少的恐惧得瑟瑟发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们的惶恐与自责是如此真实,不似作伪。

可她心下忽然一沉。

那张图纸……岂止是“心血”二字可以概括。

那是云岫将脑海中那些超越时代的力学原理,一点一点掰碎了、揉烂了,再反复对照这个时代简陋的加工工艺、材料特性,殚精竭虑,熬干了灯油,推演了无数遍,才最终落在纸面上的改良方案。

旁边那些看似随意的“奇怪符号”,实则是简化计算公式,整张图纸都凝聚着她试图在这个时空留下一点有用痕迹的努力。

若能成功试制,军中现役弩机的射速、精度与持续作战能力,都将获得显著的提升。

图纸丢了,先前耗费的精力与时间固然可惜。

但更要紧的,是这张图纸本身所蕴含的“超前”思路与设计,若仅仅是遗失倒也罢了,怕就怕……是落入了“有心人”之手。

无论是被敌对方势力获取,还是被营内别有用心者利用,其可能引发的后果,都远非“麻烦”二字可以形容,甚至可能影响到战局的走向。

无数念头在电光石火间于云岫的脑海中碰撞、翻腾。

但她面上却缓缓漾开一抹浅淡的笑容,语气依旧平和:“李师傅,阿福,快别这样。先起来,别急,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师徒二人闻言,俱是一愣,呆呆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茫然。

“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云岫继续说道,“图纸是我亲手一笔一画描出来的,每一处关节,每一个尺寸,还有旁边那些注解,我都刻在脑子里了。回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nmxs8.cc】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