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帐外,夜风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云岫步履生风地赶往帅司府。
门外的守卫认出这是如今颇受重视的云参议,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并未阻拦,侧身就让开了通路。
云岫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抬手掀开厚重的毡帘。
帐内居然也是灯火通明。
十几盏牛油大烛兢兢业业地燃烧着,连舆图边角虫蛀的小洞都照得一清二楚。
而她要找的吴帅正背着手杵在那幅巨大的山川舆图前,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在墙上活像某种沉思者的雕塑。
吴帅侧对着门口,似乎正在沉思,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令云岫感到意外的是,谢策居然也在。
这家伙立在下首稍侧的位置,一只手规矩地按在腰刀柄上。
毡帘掀动的声响惊动了帐内二人,吴帅与谢策几乎是同时转头看来。
三束目光在过分明亮的烛火下撞在一块儿。
目光相接的刹那,云岫从吴帅那双布满血丝、熬着疲惫、压着凝重的眼神里,品出一丝……“再闹幺蛾子老子就把你们全都突突了”的杀气。
而谢策——谢策瞳孔缩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平静,那眼神翻译过来估计就是六个字:就知道你会来。
乱葬岗那令人心悸的诡谲遭遇、□□蹊跷离奇的失踪、还有宋清刚刚带来的关于“铁证”扇子与文官郑书的消息……这些看似零散、甚至风马牛不相及的线索,如今在帅司府压抑的空气里自动拼凑,拼出一张谁都笑不出来的鬼牌。
吴帅见来者是云岫,威严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一丝“该来的终究会来”的慨叹,唯独没有多少意外。
他深深叹了口气:“云参议来了……想必,外头那些沸沸扬扬的传言,关于赵虞候,关于那把扇子……你也都听说了吧?”
云岫稳住因疾走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上前几步,对着吴帅和一旁的谢策分别行了礼:“回吴帅,末吏方才确实……听闻了一些消息。”
她停顿片刻,选择了一个谨慎的措辞:“一些……颇为令人意外的消息。”
“意外?”吴帅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短促的苦笑,烛火在他黧黑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何止是意外,简直是邪门透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营里头,怕是真的有鬼,而且这鬼,道行还不浅!”
他锐利的目光在云岫和谢策的脸上扫过,最后停在云岫身上:“云参议,你心思细密敏锐,老夫是见识过的。对此事,这把突然冒出来的扇子,这个‘恰好’捡到扇子的文吏……你有何看法?但说无妨。”
云岫正要开口,斟酌着如何将心中的疑虑层层剖析,既要点明关键,又不宜在证据不足时过于武断——
吴帅却已像是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或者,是某种直觉让他决定不再等待。
他抬起手,对着帐门外候着的亲兵沉声吩咐:“去,把郑书带进来。现在,立刻。”
云岫眨眨眼:嚯,这是直接把那郑书拘了?
她缩了缩脖子,决定先保持沉默,安静吃瓜。
帐内一时静默,只有烛火偶尔爆出一个灯花,发出“噼啪”一声轻响。
片刻后,毡帘再次被掀开。
两名身材高大的亲兵,一左一右“搀扶”着,或者说,押送着一个身影,挪了进来。
那是一个穿着青色文吏袍服、身形有些佝偻的中年男子。他整个人畏畏缩缩,脚步虚浮,若不是两旁有亲兵架着,怕是随时会瘫软下去。
郑书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上首的吴帅,也没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云岫和谢策。
“卑、卑职郑书,叩、叩见吴帅……”
吴帅沉声道:“抬起头来。”
郑书这才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
烛光毫无保留地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平庸到几乎没有任何特点、让人看过即忘的脸。
皮肤粗糙,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眼角堆叠着细密的皱纹。
嘴唇还很薄,此刻还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吴帅等人对视。
郑书的目光在帐内惶恐地游移,掠过吴帅冰冷的面容,掠过谢策挺拔而沉默的身影,然后,无意间,或者说,命运使然般,扫过了站在吴帅侧后方、烛光阴影交界处的云岫。
那张脸上的表情忽然就僵住了。
郑书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嘴唇微微张开,一个名字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云岫?!怎、怎么是你?!你……你还活着?!”
这一嗓子吼得直接打破了帅司府内严肃的气氛。
吴帅和谢策皆是一怔。尤其是吴帅,目光狐疑地在郑书和云岫之间来回逡巡。
云岫在郑书抬头的那一刻,也是一怔,随即便认出了此人。
这不就是她刚穿越到这个时代,在黄土坡上用不耐烦的语气登记她姓名、笔迹潦草地将“云岫”二字写入户籍簿册的小吏嘛!
当时她一身素衣,形容狼狈,蓬头垢面跟逃荒仔似的,现在……虽然还是一身素衣,但至少像个人了。
也难怪郑书见她跟见鬼似的。
面对吴帅和谢策投来的探寻目光,云岫面不改色。她迎着郑书惊疑不定的眼神,平静地开口:“是我。郑书吏,别来无恙?”
郑书被她这份镇定噎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某种“老子居然被女人压一头”的不忿取代。
他大概是觉得,当年那个狼狈求存的女子,如今竟能站在帅司府里与他“对峙”,实在超出了他贫瘠的认知。
郑书不由得撇撇嘴,小声嘟囔:“……哼,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也就罢了,如今倒是……越发咄咄逼人起来了……”
这话里的酸气和毫不掩饰的轻蔑,让吴帅眉头微皱,谢策的眼神立刻也冷了下来。
但云岫却笑了。
她微微偏头,看向郑书:“郑书吏此言差矣。吴帅面前只论军务,分什么男女?莫非郑书吏觉得,女子不配议论军机,不配在此间说话?那依你看,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时候,您祖上是不是还得写信抗议一下?”
“再者,”云岫脸上的笑容加深,“郑书吏方才惊呼‘怎么是我’,想必是认出了我。既认得,便该知我亦是凭本事、依规矩,得了吴帅和诸位同僚认可,方有今日一席之地。”
“这与我是男是女,有何干系?郑书吏难道不知‘英雄不问出处’的道理?还是说,在郑书吏眼中,这道理只适用于男子?”
这一连串的反问扎得郑书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我不是那个意思……”
吴帅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但面上依旧肃穆。
谢策紧抿的唇角则悄悄上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他迅速垂下眼睫,掩饰住那点与有荣焉的笑意。
帐内其他几位在场的将领文官,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心下却对这位平日低调务实的云参议刮目相看——好一张利口!杀人不见血啊。
吴帅懒得再看郑书这不上台面的争辩,不耐地挥了挥手,沉声道:“够了!郑书,本帅叫你来,不是听你议论同僚!把你今日如何‘捡到’赵虞候扇子的经过,原原本本,再说一遍!若有半句虚言,”他冷笑,“军法从事!”
郑书被吴帅的威势一吓,那点可怜的气节顿时烟消云散,膝盖一软,差点又跪下去。
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吞吞吐吐地开始讲述:“回、回吴帅……卑职、卑职也是一时糊涂,听、听营里一些兵油子私下嚼舌头,说那乱葬岗虽是埋死人的晦气地方,但早些年战乱,还有最近打仗,有些……有些体面点的人,或是身上有点值钱物事的,来不及好好收殓,可能就、就草草埋在那儿了……他们说,兴许能捡到点漏,碰碰运气……”
他说得磕磕绊绊,脸上臊得通红:“卑职家境清寒,又、又有点贪小便宜的心思,就、就鬼迷心窍,想着天蒙蒙亮人少,去碰碰好彩头……结果到了那儿,阴风阵阵,乌鸦乱叫,吓得我魂都快没了,哪还敢细看?匆匆转了一圈,别说金银,连个铜板都没见着!我正想赶紧溜,就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就、就看见那把扇子躺在草丛里,描金画牡丹的,看着挺贵气……我、我就捡起来了,心想总算没白跑一趟……”
“谁知道!”紧接着郑书的声音就带上了哭腔,“谁知道我拿着扇子刚回营没多久,还没捂热乎呢,就被人当成贼给扭送来了!说我捡的是赵虞候的扇子,是在贼赃现场!天地良心啊吴帅!卑职再不堪,也就是贪点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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