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得突兀,云层裂口处泄下了一线银辉。砖窑顶的瓦檐边缘还在滴水,砸在了残砖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是在倒数。
少年两踝交叠,脚背沾着湿泥,布鞋边缘磨得发白,像一截刚从水底捞上来的白藕。月光落在他瞳孔里,被那两粒极淡的磷火滤成幽绿的碎钻。
“张爷爷”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时,尾音轻飘,却带着铁锈味,仿佛他早已把这三个字在舌尖嚼过千百遍,又吐出来,钉在我们耳膜上。
陆沉先开口:“是张天永让你来的?”
少年偏头,纵身跃下,落地却像猫,肩骨几乎没晃。他脚踝处系着一根褪红的棉线,线上串着两枚细小骨片,一步一撞,发出极轻的“嗒嗒”声。
“嗯,跟我来。”
他说完便转身,黑狗立即贴上去,耳尖与少年裤管之间仅留一道缝,像影子找到了主人。我们四人被留在原地,看着他两走前的背影,一时拔不动脚。
陆沉有主意,他先抬步,掌心仍扣着那只密封袋,骨灰在袋里随步伐轻轻扬起,像一小团不肯安息的雾。李安低声道:“他是保守派的人?”
陆沉答:“先跟着去看看情况吧,不去试试,否则永远找不到解救的办法。”
少年引我们走的是窑背面的土埂,埂宽不足一尺,两侧蓄水秧田,雨后的蛙声像一万面小鼓。月光被云絮反复揉皱,时明时暗,我们只得踩着他的脚印前行。
他走得极慢,像在数地脉的跳动。每走十余步,便抬手在空气里一拈手臂上串着的铜钱串,仿佛捉住一缕风,再塞进口袋,那口袋却只是他单薄的裤兜。
“你叫什么名字?”我疑惑开口。
“张兴村的人都不喊我名字。”他侧过半张脸,鼻梁被月光削得锋利,“他们叫我窑童子。”
他顿了顿,指尖在半空画了个半圆,指向窑壁残破的孔洞,“因为我是在这座砖窑里被捡到的,那天窑火没熄,烧到第七天,本该封火,却听见里头有小孩在哭。张爷爷说,我是从火里爬出的鬼,所以给我取名叫‘童子’,是敬我,也是怕我。”
李安默默把电筒光从窑童子脸上移开,转而照向不远处的窑内。
光圈扫过之处,砖块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赤褐色,像被反复炙烤过的骨骼。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腥臭味,混着潮湿的焦土气,令人作呕。
“别照了。”窑童子忽然收腿,整个人猫腰扒着窗户往里钻,动作灵巧得像一条蛇。
他落地时毫无声息,只扬起一点微尘。
“随便照别人的家,不太礼貌。”
“你平时就住在这儿?”我问。
窑童子没答,只是熟练转身,用指尖在窑壁的裂缝里抠了抠。
咔哒——
一块松动的砖被抽出来,露出后面黑洞洞的龛口。
他探手进去,再缩回时,掌心里多了一截细长的铜管,管口被木塞封死,塞子上缠着褪色的红线。
“你们若真想救被夺壳的伙伴,就先跟着黑狗去找根,再用这管血,在七天内泡在傀师的根上。”
窑童子通过窗户把铜管抛给了我,我慌忙接住,掌心立刻沁出一片冰凉。
“里头是黑狗血加朱砂,混了槐米,能镇魂七天。七天之内,找到傀师,把壳讨回来,他们还能活。找不到……”
他耸耸肩,做了个“咔嚓”抹脖子的动作,指尖在颈侧轻轻一划。
壳……
那两名警察的壳……
我们忍不住看向了陆沉手里拿着的密封袋。
陆沉表情凝重:“门口两个土包是你们埋的?”
“土包?”窑童子“哦”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用力地摇了摇头,“今儿个一早就出现了,没去动它,应该是传承派干的事。”
“怎么,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如果壳彻底没了。”陆沉顿了顿,认真地说,“人还能救得回来吗?”
窑童子无奈地摊了摊手:“不可能了。”
“……”
沉默的档口,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犬吠,短促却尖锐,像铁丝划破了玻璃。
窑童子脸色一变,手臂上串着的铜钱串往腕上又缠了一圈,低声道:“他们来了。”
“谁?”陆沉问。
“传承派的,没想到他们鼻子这么灵,马上就追过来了。”窑童子轻微眯眼,望向土路尽头。
那里原本黑得浓稠,此刻却浮起几星摇晃的火把,是橘红色,像被风撕碎的纸钱。
火光映出憧憧人影,一律戴着宽大的竹笠,笠檐压得很低,看不见脸,只能看见下巴上垂着的长须,被风吹得乱舞,像一丛丛干枯的芦苇。
“他们手里有‘响篙’,专门打我们夜行狗的骨头。”
窑童子语速加快,“黑狗若被敲断脊梁,就再也指不了路。”
话音未落,那条引我们来的黑狗已弓起背,尾巴夹在两股之间,发出低低的呜咽。
它一步步后退,却倔强地挡在砖窑与我们之间,湿毛炸开,像一块被雨水浸透的玄铁。
窑童子朝着我们道:“黑狗想让我们先离开,它来应付。”
方珞一忽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它在护主,看来和你感情不错,但总不能抛弃它,让它成为诱饵。”
她声音轻,却带着狠劲。
窑童子瞥她一眼,第一次收起吊儿郎当的笑意,眼底那汪绿水微微晃动,竟透出一点几不可察的暖意。
“姐姐,你胆子倒大,可惜身子骨快碎了,还是别乱逞英雄。”窑童子淡淡道,他似乎知道方珞一的壳被人动过,“否则被抓到了线一断,大罗神仙也缝不回去。”
陆沉已把枪上了膛,却没举高,只垂在身侧,枪口贴着裤缝。
“火把离咱们还有四百米,顺风,狗跑不过人。”
他迅速判断,“窑后有条排水沟,通到村口的枯井,我们带狗先退。”
“退不了。”窑童子摇头,“他们一般会堵了沟口,撒了糯米混香灰,狗一踩,爪子就烂。”
他顿了顿,忽然伸手在黑狗额头一拍,狗立刻安静,伏低前身,像被抽掉魂魄,只剩呼吸。
“只有一个法子……让狗带壳跑。”
“壳?什么壳?”李安皱眉。
窑童子没解释,只转身钻进砖窑,片刻后拖出一只竹篾编的小笼,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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