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就听到楼梯处传来轻微的响动。他侧首望去,看到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高的那个唇线紧抿着,望向他的目光似乎有些防备,至于矮的那个,对他也不是特别友善。

虚焉没有多在意宋朝对自己的态度,视线很快略过他,完全把他当做了空气。

“庞元?”他走上前,垂眸盯着半高的孩子。

对方瞥他一眼,随即从他身边走过,显然是不太想理他,坐到沙发上,“你是要带我走吗?你回去吧,我不想走。”

徐至檐和庄渐意对视一眼,真是够稀罕的,这年头还有敢跟阎王爷讨价还价的。

虚焉倒是不恼,亦步亦趋跟到他面前,俯视他:“我是来让你知道自己的执念是什么。”

听到他这么说,庞元终于愿意分他个眼神,打量他一番,“你知道我的执念?你哪位啊?”

阎王爷轻勾起唇,抬手在他额间画下印记,“你无需知晓我是谁。”

印记没入皮肤,庞元立刻闭上眼睛,身体不受控地紧缩在一起,额间不断冒出冷汗,看起来很是痛苦。

虚焉面上平静,甚至还落座在他对面,给自己添了杯茶。可惜这些茶都是给鬼喝的,味道差了些,他只抿了一口,便放下不再动。

他如此气定神闲,身后的三人却是不忍直视。

“意姐,你说君上是不会生气了,整这小孩呢?”徐至檐看着那双快撕破沙发的手,实在是看不下去,别开了视线。

什么执念要用这种办法记起来,多半是君上借着由头报复呢。

不多时,庞元就昏死在沙发上。

徐至檐小心瞄过去,拽了下庄渐意:“君上不是把他魂灵弄碎了?”

宋朝眉头皱起,上前一步想要去看看庞元的情况,却被庄渐意给拦住。

“还记得进客栈第一日,安经理提醒过的你的吗?”她声音压得很低,嘴唇都没怎么动,“莫要生事,莫要多事。”

不论是庞元的执念,还是虚焉的用意,他们全都不清楚,贸然上前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再说那是阎王爷,宋朝一个凡人又能做什么。

宋朝张口就要反驳,接着就被徐至檐捂了嘴往后拽,“你在客栈这么久这点规矩都没记住,老老实实在这站着别动。”

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就看到庞元从捂着脑袋从沙发上坐起来,看清四周环境时眼里有一瞬间的茫然。

“放心吧,没死没死。”徐至檐也松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把手给放下来了。

庞元观察了一圈,目光最终还是落在对面那人的身上,他站起身,看着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太习惯似的。

“阎王爷。”他嗓音有些哑,双手背负在身后,带着不合年纪的老成,“我是该谢您,还是怨您?”

虚焉听到他的话,从沙发上起身在前方带路,语气平缓,“最后去看看她吧,往后大概不会有机会了。”

庞元看着他的背影,没再犹豫,抬步跟上去。

庄渐意和徐至檐两人眼观鼻鼻观心,自觉装瞎,低头干活。

宋朝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徐至檐伸手去拽没拽住,“不是宋朝你跟上去干嘛……!”他声音越来越低,生怕惊动了楼上两位。

等到人都看不见影子了,他又跟身边的鬼吐槽,“老板真是把他给惯坏了,这么不知分寸。”

虽然他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不过相较之下还是保住自己的绩效和小命比较重要。

哦对,宋朝没有绩效压力。

庄渐意也有些担心会出事,见宋朝上去反而宽心了些:“他上去也好,免得老板恼了之后没人劝着。”

到时候不管不顾,万一出什么事就坏了。

办公室门外,虚焉叫住前方的小孩,提醒了句,“不要让她知道你是谁。”

庞元的手搭在门上颤抖着,推开了一条缝就停住了动作,他鼻翼翕动,眼睛眨动几下,才推开了身前的门。

里面的人听见声响,以为是宋朝他们,连头都懒得抬一下,“还有什么事?”

他愣怔站在门口,想朝她走过去,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

半天没听见声音,寂未终于抬起头,看到是庞元的时候,不自觉皱起眉。尤其是,在他身后还跟了个虚焉。

还是记忆中的面容,却又让人觉得陌生,不像一个人。

这千年过去,她已经是天翻地覆。

“我这三年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吗?”他似乎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可眼里的泪怎么看怎么怪异。

寂未看他这副样子,只说:“还好。”

庞元张开口,有许多话想要问,也有不少的话想要说。他想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有没有受过什么苦,还想问问她怎么……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般模样,怎么还在人间,未去轮回。

可话语出口,也只化作一句——

“我知道我的执念是什么了,我马上就要去轮回了……”

“你能不能多跟我说几句话?”

寂未沉默许久,像是觉得这个请求莫名其妙,就在众人以为她不会搭理时,她忽然问:“你的执念是什么?”

庞元看着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想说的的话在口中转了几圈,又被咽回肚子里,挑挑拣拣之后发现也没有几句能告诉她。

眼眶终于不堪重负,让眼泪逃出。

他摇摇头,“我不能说。”

“往后,不要这么折磨自己,要多笑笑,就像……”声音突然止住,寂未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被虚焉打断。

虚焉话语平淡:“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

庞元抿住唇,大概是不想被她看到眼泪,他缓缓转身过去,“你往后要开心一点。”

跟着虚焉离开之际,他再次转头,最后望了她一眼。办公室的门缓慢闭合,将他们彻底隔绝。

虚焉转过身时,看到等在外面的人正凝眸盯着自己。他轻而易举就看穿了对方的那点小心思,像是觉得有趣,只轻笑了声并未理睬,带着庞元和他擦身而过。

那个人的心里早就盛不下任何多余的人,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孩大概是要苦守不得了。

宋朝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言不发。直到寂未从办公室里出来,他才回过神来。

她没什么多余的话,“给我拿瓶酒。”说完,就往后面的廊桥去。

宋朝看得出,她是在不高兴。

是为了刚才的事,还是为了刚才的人呢?

他想了许久也没能得到一个答案,到最后端着酒到廊桥,看着她的背影,只觉自己是庸人自扰。不论是哪个答案,这人都不会和他有什么关系。

就这样陪在她身边,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自己该知足了。

明暗交界的界限清晰,他站在黑暗中,唯有眼中那一点光亮。

这么多年,他总是这样跟在她身后。

她倏地转过头,冷冷清清的人站在暖光下,撞碎了某种不合时宜的东西。

宋朝别开视线向上走,熟练地将酒倒入杯盏用水温着。

“这是什么?”寂未看到他脖子前挂的物件,随口问起。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带来的照相机,把这东西从脖子上摘下来,“照相机,可以把人拍下来,就像画画一样。前些日子去街上的时候看到的,觉得新奇就买回来了。”

“你要试试吗?”他笑着递给她。

寂未兴致不高,只是瞥了眼,便转过头不再看,“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你自己玩吧。”

她垂眸盯着下面,眼中光影几番浮沉,却都没什么光彩。

咔嚓一声,眼旁亮起束白光。她奇怪地蹙起眉,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见宋朝正举着那个照相机。

“在拍什么?”她伸手去试桌上的酒,已经温热。

宋朝看着照相机里的照片,眉眼弯起来,撒了个谎:“风景。”

寂未轻笑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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