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问行嘴笨,他和郭玉祥一道儿当差,却始终矮他一头,就因为他这张嘴不讨主子喜欢。
他心里想了一大片子:
温棉一个宫女,不仅坐了御辇,还由皇上亲自抱着进乾清宫,这事儿但凡传出一丝半点去,别说温棉这条小命立刻就要被盯上,便是万岁爷的圣誉也要受损。
哦,好好地去奉先殿祭祖,结果回来时怀里抱着个宫女,谁知道是不是在奉先殿坐了什么?
这要是传出去,御史的唾沫星子怕是要淹了乾清宫。
只他心里想得越多,越是一个囫囵字也吐不出来,只急得满头大汗,“咚咚”叩头,连说不可。
昭炎帝刚要下辇,脚步微顿,垂眸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王问行,心中了然。
他何尝不知此举不妥?只是方才情急,顾不得许多。
此刻被冷风一吹,便知须得遮掩。
“行了,别磕了,去养心殿。”
养心殿虽也是皇帝寝宫之一,但皇帝不常去,其后围房素来空置,比乾清宫前殿后寝人来人往要隐秘得多。
王问行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骨碌爬起来,连声应了好几个“嗻”,随即招呼过几个心腹,低声急促吩咐了几句。
那几个太监立刻飞奔而去,先行赶往养心殿后围房收拾布置。
御辇改道,驶向养心殿。
到了后围房,几个提前来布置的小太监正要上前接过温棉,却见皇帝抱着人径直下辇,没有假手于人的意思。
小太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在心里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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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陈设简单,临时烧地龙是来不及了,几个太监手脚麻利地在床下放了一个大熏笼。
里头炭火正旺,热气蒸腾上来,驱散屋内的寒意。
昭炎帝将怀中的温棉轻轻放在床上,她昏迷不醒,浑身滚烫,他拉过一旁的锦被为她盖好。
王问行瞅着皇上的举止,大气都不敢出,忽听到上头问:“何逢妙到了吗?”
何逢妙被小德贵半拖半拽着,一路小跑,直奔养心殿。
寒风卷着雪沫子往脖领里灌。
何逢妙一把年纪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像拉风箱似的,脑子里胡乱猜测着。
究竟是宫里哪位主子突发急症,能劳动万岁爷令他诊脉,还这般十万火急。
他好歹是院首,统管太医院,宫里能请动他的,只有皇上和太后。
可没听说慈宁宫近日有什么不好啊。
天爷,别是万岁爷龙体欠安吧?
这念头一起,吓得他更是腿软。
好容易跑到养心殿,却见小德贵没有引他入殿,而是来到后围房。
一进屋子,小德贵一松手,何逢妙几乎瘫在门口,扶着门框直喘粗气。
抬眼往屋里一瞧,只见床榻前垂着一道素色帐幔,帐子半掩,隐约可见床上躺着个人。
一截纤细的腕子露在外面,搁在锦被上,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的手腕。
何逢妙喘匀了那口气,心下稍定。
神天菩萨,幸好不是圣躬有恙。
他定了定神,指着帐内,向守在旁边的王问行道:“王总管,这位是……是这位病了?”
王问行一张菊花老脸紧绷着,点了点头,低声道:“何太医,快给瞧瞧吧,烧得厉害,一直没醒。”
何逢妙彻底把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暗自念了声佛。
任是心中对这位的身份诸般猜测,面上也没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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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棉是被突然灌进喉咙里的水给逼醒的。
她缓缓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厚实的锦被,屋子里炭盆熏笼烧得正旺。
一个小宫女端着碗,用银匙小心翼翼给她送药。
见她睁眼,小宫女喜得无可无不可,连忙放下碗:“姑姑,您总算是醒了,可吓死人了。”
温棉认出来,这是那个叫簪儿的小宫女。
她想开口,却觉得喉咙嘶哑,嘴巴里更是苦得发涩,像是含了一口黄连。
目光落到簪儿手边那碗黑黢黢的药汁上,她皱了皱眉,声音虚弱。
“是谁把我送回来的?”
簪儿嗫嚅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王谙达吩咐我过来,说姑姑病了,要我好生伺候。”
王谙达?
万岁爷身边的二把手王问行?
温棉心中惊诧更甚。
她和王问行可没什么交情,话都没说过几句。
这位乾清宫有头有脸的大太监,怎么会忽然关照起她来?
莫不是……
温棉眉头紧蹙,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迈了进来。
米色暗龙纹常服袍角拂过门槛,带着屋外尚未散尽的寒意。
是皇帝。
簪儿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
温棉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一步步走近的帝王。
她病体沉重,脑袋昏沉,待皇帝走进了才反应过来要请安。
“行了,躺着吧。”
皇帝制止了她的动作。
目光扫过床头小几上半碗汤药上,又看向温棉。
“药怎么不吃完?怕苦?”
温棉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皇帝已转向王问行:“去取些蜜饯来。”
王问行应声退下,很快端来一个剔红漆梅兰竹菊纹四格攒盒,里面分格盛着金丝蜜枣、糖霜梅子、蜜饯荔枝、甘草金桔。
五颜六色的,闻起来甜腻腻的。
温棉忙谢恩,做出一幅感恩戴德的模样,随手拿了一颗蜜腌荔枝压在舌底,将剩下的半碗药灌进去。
又甜又苦。
甜的齁嗓子,苦的麻舌根,真不是好滋味。
温棉捧出一个笑:“多谢万岁爷赏赐。”
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昭炎帝挥挥手,王问行会意,立刻招手叫簪儿出来。
屋内霎时只剩下温棉与他。
皇帝撩袍,在床前那张黄花梨木圆凳上坐下,目光如鹰隼般,紧盯温棉的眼睛,不容她半分闪躲。
“朕问你。”
温棉提着一颗心,听到他开口,心便更揪紧几分。
“你与承恩公府,是什么关系?”
这是什么问题?
温棉一时没反应过来。
“承恩公府?”
她茫然地重复。
那是什么人家?她一个进宫多年的小宫女,哪里能与外头公侯府邸有牵连?
「天呐……难道……」
皇帝盯着她因病而朦胧的眼睛,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难道我是承恩公府抱错的真千金?!」
昭炎帝:……
这都什么跟什么?
手里的佛珠“嘎吱”一下。
皇帝语气加重了几分:“你可是私下与承恩公府传递宫内的消息?”
这话如同一个惊雷在温棉头顶炸响。
私通外臣,窥探宫闱,哪一条都是杀头的大罪。
温棉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身在病中,几乎是连滚爬地从床上跌下来,跪伏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砖面上。
“万岁爷明鉴呐!奴才冤枉,奴才入宫多年,谨守本分,从不敢与任何外臣私相往来,更不知什么承恩公府,求万岁爷明察!”
她伏在地上,浑身抖得筛糠似的。
一半是吓的,一半是高烧未退,身子骨还虚着呢。
昭炎帝坐在凳上,神情高深莫测,忖度着。
他“听”得到她此刻心中的声音。
温棉所想所言,句句属实
若不是此女城府深到连心声都能完美掩饰,那便真是与承恩公府毫无瓜葛。
自元后与太子相继薨逝,自己又懒得牌子,这前朝后宫就更波诡云谲了。
御前宫女的来历越发驳杂。
各宫嫔妃、太后母家承恩公府、已故皇后娘家承恩侯府……
各方势力都或明或暗地塞人进来,你方唱罢我登场。
哪个不是存着爬上龙床、怀上子嗣、一步登天的心思?
昭炎帝心知肚明,只是懒得一一戳破,冷眼看着他们各自表演。
唯独这个温棉,身世看似简单清白,查不出与任何一方有明面上的瓜葛。
他原以为这或许真是只知当差的傻丫头,可先是在慈宁宫撞见苏赫身上有她的手帕,今日又在毓庆宫亲眼目睹苏赫抱着她。
两下联系,由不得他不起疑心。
方才发问,便是试探。
若她真是承恩公府的人,骤然被揭破跟脚,内心绝不可能毫无波澜。
即便面上能强装镇定,心声也必有破绽。
可温棉的反应只有惊骇与茫然,做不得假。
昭炎帝看着伏在地上的人,那单薄的脊背如一瓣玉兰微微起伏,黑发逶迤一地。
“起喀吧,你是个憨直的,就算真有人往宫里送探子,也轮不上你这样的。”
温棉如蒙大赦,也没听清皇帝这一番不知是褒是贬的话,连连谢恩。
她没看见伸到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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