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眨巴着看似无辜却又犀利的双眼望向布日古德。
男人不假思索道:“哦,他们啊,他们本是我安排在你身旁保护安危的侍卫,如今有我在,自然叫他们撤下了。”
沈荜点点头“哦”了一声,继续喝着碗中苦涩的汤药。
饮完后,沈荜恨不得立刻丢开碗,接过布日古德手里的蜜糖,虽动作自然,女人却看出他面上却挂着凝重,问道:“夫君可有话要说?”
“夫人看出来了?”
“这是自然,你自进了这屋,也不开口说话,都是我问一句你才答上一句,看起来,倒不像与我两情相悦的夫君。”
布日古德扯起一抹笑,他原本还担心自己太过主动殷勤招致沈荜怀疑,没想到倒是表现得太过自持冷落了她。
“阿宁......”
“嗯?”
“你跟着我辗转契阔,又害了这样大的病,为夫理应陪在你身边......但,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沈荜疑惑的目光投去:“为何?”
“我来齐悦走商,许久未归,又有很多事物尚未安置妥当,本想带你回去见过高堂,但你的身子宜安舒静卧,不该再波折,所以,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你先在此好好养病,待我忙完商队的事就来接你可好?”
“没了?”
布日古德道:“没了,”
“我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呢,原来是这样,夫君且放心去,我安心在此等你来接我便是。”
布日古德没想到这么容易就与她谈妥,他的确要立马回厥然王庭,平息王庭风波,否则,任由宁策吾在父汗面前进谗言只会威胁他的地位。
原本早该出发的,却因为救沈荜耽搁了,现在再也不能多留。
男人激动地上前,上前抱住她道:“多谢夫人体谅。”
沈荜脸上挂着笑,拍他的背回应。
第二日,布日古德就与伪装成商队的一行人马摸着微微亮的天出发,挥鞭策马,直奔朔漠。
临行前,他留下五六壮汉守在沈荜身边,以此保护她的安全。
沈荜还没睡醒就起来送人,待人走远后,又伸着懒腰回房睡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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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长公主薨毙后,宫廷一片萧索寂寥,处处都是诵佛念经的祷告声,沈昭甚至亲率祈福。
伴随着经文默念声的,还有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啜泣。
银翠自从沈荜走后日日以泪洗面,眼睛眯成一条缝根本得睁不开,脸也煞白发肿。
跪在地上的女子这几日都重复着那一句话,像是念咒一般。
“公主,都是奴婢不好......”
她怪自己当日明明看出沈荜心情低落,却没陪在她身边,没想到真有了三长两短......
流雨心思虽粗,也难受,但陛下和银翠比她更甚,她只能打起精神来把他们二人看护好,现在公主已经走了,可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流雨靠近银翠,按了按她的肩头道:“你去歇会吧,我守在这儿。”
银翠摇摇头,棕色的瞳孔没有丝毫光亮,她自知背负罪孽,无法洗涤解脱。
“你已经不吃不喝守在这一天一夜,公主若是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银翠低低哭泣,形同槁木开口道:“流雨,我真的不能原谅自己,我真的......”
“明明都已经发现公主情志不好,可我还是留她一人在长宁宫......”
银翠一想到此,便忍不住潸然泪下。
“我又何尝不是?”流雨仰头,“先帝命我侍奉公主,可我几次让公主身处险境,我又如何能原谅自己。”
银翠听到“先帝”二字,将手中的经书翻页,哽咽道:“不知道公主此刻有没有和先帝后团聚,若是见到了,她应当会很高兴。”
“流雨,你知道吗?自从先帝后走了,公主虽然在外人面前收起这份悲伤,可我有时替公主收拾寝殿时,经常看见她的枕头和被角泅湿一大片,都能拧出水儿来,想来,定是偷偷哭了无数个夜。”
沈荜的确在外人面前表现得风轻云淡,沈筠和代芷死后不久,甚至没给她多的时间沉浸在这份失去至亲的悲痛中,便要强撑起长公主的架子,辅佐沈昭登基,引领百官重振齐悦。
“那么艰难的日子都过来了,公主又是这般要强的性子,我没想到她最后竟会自焚,她一定是恨死我们了。”
“若知道是变成这样,当初我合该将一切都告诉她。”
说来说去,都是为宁弈等人瞒着她种蛊,又将她幽禁一事。
无论银翠如何悔恨,都已经追悔莫及,曾经没说出口的真相,现在更无法言说。
流雨叹了一声道:“公主这样的人会上天堂,而我们,都该下地狱。”
“是啊,我们会下地狱。”银翠抬头望着金光闪闪的弥勒佛,又想到什么,喃喃道,“不知,顾大人有没有查到些什么。”
尽管银翠和沈昭一样,心里都隐隐约约猜测沈荜死于自焚,可还是宁愿自欺欺人,寄托希望于顾洵言能查出蛛丝马迹,证明一切都不是真的。
而自从令祖墨死后,顾洵言写了一道请罪的折子,沈昭看后并没有归罪与他,此事本就不是他的错。
念在长公主丧期,不宜杀生,将令府上下处以流刑,发配西北。
曾与令祖墨结党营私之徒皆被清算。
朝上老道圆滑的臣子对此皆心有灵犀,闭口不提,生怕祸临己身,个个精明无比。
可仍有人因为这无端的清算心怀不满,几乎在御前当众撕破脸。
蒋迁就是其中的代表,因他曾经和令国公接触较多,若再这样清算下去,只怕会将那件事抖出来。
“陛下,令国公再怎么也是追随先帝守业有成的镇国重臣,如今他死于狱中,不应再迁怒府丁上下,这是其一;其二,国中内外如今动荡不已,又逢公主薨逝,如此大规模追捕牵连之人,只恐君臣猜忌,动摇国本。”
低下一片怨沸之言:“是啊,还望陛下三思。”
“确有此理,现在理当上下一心,哪能如此惶惶自危。”
可也有反对之声涌起,这些人往日被令祖墨的威严压制,也被他手下的那些人连连使绊,现在好不容易等到树倒猴孙散的那一天,哪会轻易放过他。
吏部侍郎李新苗道:“禀陛下,臣有要事要奏。”
沈昭挥手:“准。”
李新苗将手里的文册抽出来:“快至年关,吏部已完成对各级官员的考课,其中多有功绩显著者,亦有平庸中质甚至劣迹斑斑者,然唯有一人考绩有待审查,躬请圣裁。”
“爱卿所言乃何许人也?”沈昭问。
“此乃羽林卫录事参军,昌平候嫡子迟勋。”
蒋迁微曲的背挺起,心中鼓动频频,谁人不知,这位迟勋正是他那连嫁两女的姻亲女婿。
李新苗铁面无私,继续道:“此人靠祖荫入仕,连续三年考绩被评定为‘中上’,但考功司核对时发现,迟勋平素四处寻花问柳,德行有亏,并且所呈‘检校武库籍册无阙’的考状记载有虚,与全国武库损耗数远远对不上。”
“经臣暗中探查,正是蒋大人暗中协同监考使御史中丞许寂所为。”
若说许寂,那可是令祖墨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自从令祖墨半退朝堂之事后,御史台大小事几乎都是许寂处理。
“李大人慎言!无凭无据休要诬陷本官!”蒋迁怒骂道。
“谁说没有证据。”李新苗信誓旦旦,一脸笃定,“前些时日查抄令府时,令祖墨的私房账本上记载所获的一箱金条,正是蒋大人相赠的‘厚礼’。”
蒋迁脸煞白,抽动的嘴角压抑不住跳动,他因膝下无子,不得不为迟勋上下打点,堪比亲子,早已和迟家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初借着和令祖墨打过一些交道,托他办了这件事,没想到恰在此时被当众揭穿。
而身着绯袍的许寂从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就已经腿软,吓得站出来大呼:“陛下冤枉啊!臣、臣自知有罪,但实在是因令大人因公威压臣,臣不得不从。”
许寂这一跳出来认罪,无疑是把蒋迁的辩解之路堵死,凭他说出任何话术都苍白无力。
蒋迁脸煞白,面色狰狞喝止道:“许寂!”
他早已经目中无人惯了,也没将年轻帝王放在眼里,因而敢在大殿大呼小叫。
忽见他将白玉板笏砸去许寂头上,一脚踹翻跪在地上的许寂,气道:“竖子小人!”
“啊——”一声惨叫回荡大殿,许寂敢怒不敢言,“你、你!”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满堂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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