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莳余光瞥过后堂门口处那个人影，不知是来人脚步太轻还是她与洛觞聊的太愉快，竟然没注意到楚胤是何时站在那的。
“王爷何时来的？”
楚胤笑道：“刚到，看两位聊得太开心，不忍打断，我是不是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
洛觞淡淡道：“不是时候王爷也已经坐在这了。”
楚胤笑着从怀中掏出两张叠着的纸放在桌上，“这是沈楼主昨日要的东西。”
沈莳拿起纸张，墨迹还是新的，像是刚誊写下来的，自然是昨日向楚胤讨要的冯桐的官职履历。
还未等沈莳看完，楚胤便径直说道：“沈楼主猜的不错。”
沈莳放下纸张，问道：“王爷知道我心中所想为何？”
楚胤道：“能让沈楼主感兴趣的岂非都是与七年前北境一事有关的人，冯桐七年前是户部侍郎，但他并未参与北境一事。”
沈莳笑道：“王爷明察秋毫，我相信。但知己知彼，我多了解些也没坏处吧。”
楚胤笑意盈盈看着她，道：“所以我迫不及待就给沈楼主送来了。”
沈莳突然怔住。
楚胤幽深眸子此刻竟有些发亮，侧面的阳光让他的瞳仁呈现种琥珀色，又添着笑意，像是亮着光的琉璃镜。
秋风适时吹过，头顶上仅存的丹桂花随微风掉落满地，也为这方青石桌点上几抹秋意。一朵丹桂花正巧停在沈莳肩上，就那样懒洋洋地躺在那，照着阳光，愈显发红。
楚胤瞥见那朵花，眼中突然闪过一种不知名的情绪，那朵花太红，又碰巧掉在沈莳淡色衣裙上，让楚胤不由想起那夜在灯光下看到沈莳满身点点鲜血的模样。
他恍惚中伸出手想要将那朵花拂落，就在手与那朵花还有一寸之间距离时，那朵花却忽然离他指尖远去。
楚胤蓦然抬眸，沈莳已微侧肩膀正在盯着他。
他迟疑着收回手，轻咳一声，道：“你肩上有朵落花。”
沈莳抬手将落花拂去，“多谢王爷。”
洛觞一直未说话，他似乎觉得他自己在感情上并不迟钝，起码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自己作为男人，他已经在靖安王对沈莳的感情上看到了另一种苗头。
洛觞突然站起身，“二位慢慢聊。”转身急速般离去。
沈莳不解，高喊问：“不是刚回来，又干嘛去？”
洛觞声音已在远处：“听曲。”
沈莳不明白洛觞什么时候这么爱听曲，不是刚听完，再说现在也不是钟伶的场子，听的什么曲。
沈莳的糖葫芦还剩两个山楂，秉着不能浪费任何食物的原则，兀自吃起来，“王爷还有事？”
楚胤看着她样子，突然弯起嘴角，“本来是有事，可是不知怎么，每次来到沈楼主的院子，就不想谈别的事。”
沈莳笑道：“原来王爷也是喜欢安静的人，我还以为......”
楚胤看她欲言又止，不由好奇，“沈楼主以为什么？”
沈莳单手给他满了杯茶，突然抬眼看向他，眼中带着小精明，泛着笑意，“我说了，王爷保证不生气？”
楚胤：“......”
这位沈楼主什么时候说话变成这样有商有量的了？
楚胤点点头，抬了抬下颌，示意沈莳继续说。
沈莳将嘴里仅剩的山楂咽下去，“我还以为王爷若是几天没有娇言软语就不习惯呢。”
“咳咳咳——”楚胤喝下去的茶不知道从嗓子流到哪去了，反正他的胃没接收到。他脸上莫名露了尴尬，像是做了坏事被突然发现的小孩子，竟然还显出两分无措。
可是他分明什么坏事也没做。
明明什么都没做，可他却急忙解释道：“沈楼主想必知道，我那些都是......假象，做不得真。”
沈莳笑道：“我知道，只不过跟王爷开个玩笑，王爷勿怪，勿怪。”
眼见着气氛轻松些，沈莳突然开口：“我能请求王爷一件事吗？”
楚胤明白了，前面种种原来是在为这做铺垫呢。
楚胤盯着她，点了下头。
沈莳道：“景王大婚日，王爷能带我进景王府吗？”
楚胤凝着她，道：“沈楼主要去做什么？”
沈莳坦然道：“我去看看新奇不行吗？”
楚胤苦笑：“沈楼主觉得我像傻子吗？”
沈莳道：“景王大婚，去的贵人肯定很多，我想见见眼，可以吗？”
楚胤觉得此话还是半真半假，并未直接说话。
沈莳微微前倾，眨了眨眼，眼睛发着亮，如一汪平静的被光笼罩的湖水。
她在等着他回答。
而他，绝对不可能对她说“不”。
楚胤思忖片刻，忽然又说：“但景王府那日入门都要有身份，不知沈楼主想以何种身份随我进去？”
沈莳：“王爷觉得呢？”
楚胤握杯子的手微不可察地用了力，心也不由跳得快起来，他几乎听不清自己这句问话的声音，他轻问句：“心上人？”
楚胤特意微微停顿片刻，他偷摸观察着沈莳的表情。
沈莳垂眼沉默着，没说话。
楚胤这次提了些声音，又问：“红颜知己？这个身份沈楼主可愿意？”
沈莳毫无犹疑点点头，笑道：“那就委屈王爷了。”
他握杯子的手不受控制地摩挲起来，明明这句话就是一句“交易”中正常交流，可楚胤却非常紧张，紧张到他已经开始有了自己未注意的小动作。
他缓半天才收回自己的心神，又道：“我今日答应沈楼主，不知沈楼主有什么东西回报我？”
回报？
沈莳道：“我与王爷合作，去景王府也是在帮王爷，这还要回报？”
楚胤浅啜了口茶，慢条斯理道：“好像景王府我本就可以去，这些事本不必劳烦沈楼主的。”
沈莳突然笑言：“那便算了，景王府我也不是很想去。”说完，她竟平静悠闲地喝起了茶。
两人间弥漫上沉默，沉默蔓延许久。
楚胤一口饮尽杯中茶，站起身，迈出两步，声音传来：“那日我来接你。”
景王大婚毕竟是皇家事宜，因为时间比较仓促，自从圣旨下发那刻起，礼部便早已忙忙碌碌筹备起来。
此时景王府内已是红绸漫天，鲜花满地，就连王府内的丫鬟小厮都早已统一换上了喜庆服饰，一派喜气洋洋。
王府外虽然是喜气洋洋，可此刻紧闭的正堂内却是泣泪满地，一片愁云惨淡。
户部尚书冯桐刚入门便径直跪倒在地，悲壮呼喊：“求王爷伸援手。”
主座上的楚言麟皱着眉没说话，一旁站着的奚天凤十分有眼色地快步走到冯桐身边，将他拉起，扶到椅子上坐下，安慰道：“公子到底犯了何事，冯尚书可要如实相告，王爷才好帮忙啊。”
冯桐嗫喏道：“此事......老臣也是从大理寺刚刚得知的。”
奚天凤见他吞吞吐吐，又问了一次：“到底犯了何事？”
冯桐微垂着头，回道：“他买了个宅院，在里面养了几个青楼里赎回来的女子，然后不小心弄死了几个......”
楚言麟：“几个？”
冯桐道：“八个。”
楚言麟怒道：“八个叫不小心？你那个儿子在洛阳也算有些声名，喜欢女人就去青楼玩，洛阳这么多地方不够他玩吗？为何要将人赎回私宅？为何又闹出人命来？还蠢到被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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