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与吕雉踏着夜色回到大营时,已是万籁俱寂,营火尽熄。唯有临时搭建的灵堂内,一盏长明灯在项伯灵前摇曳,将帐幔映得忽明忽暗。

二人相视一眼,心中了然。双手交握着一同踏入那片悲恸之地。灵堂中跪坐着项伯的妻小,项庄则侍立一旁,眼眶通红。

项夫人一见项羽,猛然起身,上前揪住他的衣襟,声音凄厉道:“项伯是你叔父啊!你怎忍心……怎忍心杀他!”

吕雉上前,轻轻扶住项夫人颤抖的身躯,劝慰道:“夫人,您请节哀。项伯叔父私放刘邦,乃是通敌重罪。少将军身为一军统帅,若不严明法度,何以号令三军,面对天下?”她话语微顿,目光扫过一旁的稚子,语气转为恳切,“少将军已吩咐下去,必会保您与孩子们一世安稳富足。”

项夫人闻言,满腔悲愤化作一声悠长的哀泣,终于松开了紧攥着项羽衣襟的手。

项羽祭拜完毕,便转身离去。

项庄望着他决绝的背影,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拉住正要随行的吕雉:“哥哥为何非要取叔父性命?”

吕雉停下脚步,目光掠过灵前摇曳的白烛。她忽然解下腰间佩剑,反手递到项庄面前:“听闻你剑术精湛,不如同我比试一番?”

项庄怔住,尚未答话,吕雉已执剑走向庭中。月华如洗,洒在她素白的衣袂上。他只得提起案边陪葬用的青铜剑跟了上去。

双剑相击的脆响划破夜空。吕雉的剑法如流水行云,每一招都精准地压制着他的攻势。剑风呼啸,项庄剑势一滞,肩头被剑脊拍中。项庄羞愤交加,使出全力,剑招愈发凌厉,而吕雉的剑法竟如一张无形罗网,每一剑都精准地预判了他的动向。在第十招上,她突然变招,剑尖如蛇信般轻点在他腕上,青铜剑应声落地。

项庄目光扫过落地的青铜剑,惊道:“你何时剑法如此精妙?”

吕雉收剑入鞘:“日夜练习,自是精进。”

月光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清辉,她朱唇轻启:“你记住,有些背叛,必须用血来洗清。”她转身欲走,又停步侧首,“你的剑够快,却看不清该指向何处。”

言罢,她漠然转身,将灵堂的悲泣与摇曳的烛火一并留在身后。帐外夜凉如水,浸染着她疲惫的身心。今日种种,不过又是权力棋局上的一步,但步步都踩着血肉。她揉了揉眉心,此刻什么都不愿再想,只求一场沉睡,洗尽这满身疲惫。

翌日,她漱洗完毕,素手轻扬,墙上帷幔应声滑落。巨大的天下舆图赫然呈现,其上星罗密布着的是刻着名字的木质棋子,在初阳的映照下流转着冰冷的金芒。

她的目光落向刻有“项伯”二字的木质棋子,指尖微顿,随即毫不犹豫地将那枚棋子取下。木质纹理硌在掌心,微凉,却瞬间点燃了脑海中灼热的前世过往。

项伯曾四次襄助刘邦,他是项氏宗亲,却在前一世每每做着出卖项羽之事。

第一次,便是那决定命运的鸿门宴。宴上剑拔弩张,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所有人皆以为那是范增的杀局,却不知这位看似忠厚的项伯,却以义为名,以利为捆绑,硬生生为刘邦劈开了那必死之劫,只因刘邦承诺他今后与其结为儿女亲家。

第二次,军情如火。项羽欲攻刘邦的机密,又是项伯连夜通风报信。他救的是张良,却让刘邦得以惊险脱身,喘息布局。一次纵虎归山,已是致命,两次,便是将霸王的基业被他亲手毁掉。

这样的背叛,却远未停止。

第三次,在分封诸侯时。为防刘邦东进,项羽将其困于偏僻巴蜀。张良携重金再次寻到项伯,在他的劝说下,汉中那片富庶之地便划给了刘邦,成为日后东出函谷、争夺天下的跳板与粮仓。

在她与太公被扣楚营为质时,项羽架起沸鼎威胁要将刘太公烹煮之时,出面劝说的人还是项伯!他在项羽耳边低语的那些话语,看似全了项羽的仁德之名,实则一次次削断了项羽的利爪,延长了刘邦的命数。

直至楚汉相争的尾声,那场著名的“鸿沟议和”,背后依然晃动着他的身影。是他,推动了那纸看似平分天下的协议,为疲惫的汉军赢得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而项羽,却因此错失了最后全力一击的战机。

掌心的棋子仿佛变得滚烫。

她想起刘邦称帝后,金銮殿上,项伯恭敬地匍匐在地,刘邦不仅封其为射阳侯,更赐予了国姓“刘”。

从始至终,项伯早早地将筹码押给了他认为能赢的另一方。他赌上了项氏一族的气运,用一次次对项羽的背叛,为自己在未来的汉家天下,铺就了一条荣华富贵的坦途。

吕雉缓缓收拢五指,将刻着项伯二字的棋子紧紧攥入掌心,接着将其扔进燃着的火炉,火舌熊熊燃起,顷刻将那枚棋子吞没,火光照亮了她沉静的侧脸,和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这一世,这枚碍眼的棋子,终于被她亲手摘除了。

项梁自领上将军军衔后,调兵遣将,四处迎击秦军。自陈胜王起兵后,群雄纷纷响应,六国也渐此复立。齐王被章邯杀死之后,齐王田儋之弟田荣在东阿另立山头,与田假分庭抗礼。是时,秦将章邯率大军欲取东阿。田荣一看秦军黑压压来了数十万之众,自知不敌,便向项梁求助。

项梁用“围魏救赵”之计,兵分两路,一路引兵攻打亢父,另一路则乘秦兵分兵回救亢父之际,协同城中的田荣、季布之军,两面夹击东阿城下的秦军,秦军腹背受敌,一举被击破,解了东阿之围。之后,田荣领兵复归临淄,田假逃到了楚国,田荣立田儋之子田市为齐王。

项梁大破秦军,凯旋归营,马蹄声里都带着捷报的激昂。他步履生风地踏入中军大帐,笑意却在此时凝固。

项羽正背负着荆条,赤裸着精悍的上身跪在帐中,古铜色的背脊挺得笔直。重将皆神情肃然地默立两侧。

“这是……发生了何事?”项梁愕然道。

项羽不敢看他,垂首沉声道:“叔父,侄儿不孝,依军法处决了叔父项伯。”

项梁如遭雷击,身形猛地一晃,与他一同进帐的季布上前扶住了他。

“你且再说一遍?”

项羽抬头,那双重瞳毫不避讳地迎上了项梁的目光,声音沉闷如钟:“侄儿杀了叔父项伯。”

项梁神色骤变,方才还红光满面,此时已变得铁青,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奔涌的情绪,问道:“为何要杀他?”

范增适时上前,将项伯与张良交好,暗自放走刘邦之事一一禀明。

项梁听罢,仰天闭目,再睁开时,眼底虽痛楚未消,语气却已然恢复平静:“罢了,事已至此。”他上前扶起项羽,解下那些荆条,“你做得对,军令如山,你身为一军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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