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通只得宽慰道:“您大人有大量,莫与晁博士一般计较。”

那小吏本就是抱怨几句,邓通肯出言宽慰,脸色已经由阴转晴。他见邓通借的是占卜之类的书,还指点他长安城中哪里有年份久、品相好的龟甲可买。

邓通道了谢,往回走时心里却忍不住琢磨起晁错这个人——他记得的汉朝名人不多,晁错算是其中一个。晁错是因为推行哪方面的改革,才落得腰斩下场的来着?

邓通苦苦回想,无奈从前背过的史书大半已还给了老师,想了半天仍是一团雾水。直到下值以后回到西舍躺下,半梦半醒间,才猛地记起来——晁错是因为主张削藩触怒诸侯,最终被皇帝下诏腰斩于市的。

如今晁错既是汉文帝的博士,邓通这个半史盲就自然而然地觉得他是在文帝朝推动削藩而遭祸的。削藩说到底是为了巩固皇权,晁错为皇帝冲锋陷阵,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邓通一时之间只觉自己已经看透了封建君王的本质。

只是这汉文帝平素看上去浓眉大眼的,没想到竟也如此刻薄寡恩。果然人不可貌相。看来在大汉朝,削藩这种事是万万做不得的,至少绝不能替文帝去做。

第二天轮到邓通当值。他一早先去侍卫处报到,领了侍卫服饰,便往沧池边去站岗。

从前总在水里,如今立在岸上,倒让他有些不习惯。正望着湖面出神,忽然一个鞠球从侧面疾飞而来,邓通下意识矮身一躲,那球便“扑通”一声落进了水中。

“你赔我鞠球!”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从树丛后气势汹汹冲出来,对着邓通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男孩穿得并不华贵,但是邓通知道能在宫中自由行走的孩子必定身份不凡,他强压下教训熊孩子的冲动,只伸出一只手抵住男孩的额头,将他隔在一臂之外。

“我帮你把球捞上来,或是你自己喊人来捞,选一个。”

男孩发现邓通并不怕他,自己的手脚又实在够不着邓通,终于消停下来,眼珠子骨碌一转:“你去捡!”

这时的鞠球以皮革缝制,内填兽毛,是实心的,落水后并未漂远,仍在岸边浅处。

邓通瞥了男孩一眼,走到水边,单膝跪地,一手撑住岸边礁石,伸长另一只手去够水中的球。

男孩悄悄跟到他身侧,突然用力朝邓通背后推去——邓通身子只晃了晃,握紧礁石的手纹丝不动。男孩反而因用力过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两人对视片刻,各自脸上都写满诧异。

男孩是没料到邓通下盘竟然这么稳,邓通更是没想到,这小孩借口捡球,实则是想把自己推下水。

震惊过后,男孩嘴一扁,嚎啕大哭起来。远处值守的侍卫听见动静,已经在朝这边张望。

邓通默默从水中捞起鞠球,搁在男孩脚边。然后重新站回岗位,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男孩抽抽搭搭地嚷道,“我如今是代王长子,以后就是太——”

“二弟,让你出来寻球,怎么又在此胡闹?”一个身着粉蓝冬装的小女孩从林间小道转了出来,打断了男孩的话。

男孩立即指向邓通:“我没胡闹!是他害我的球掉进水里,还推倒我!”

小女孩目光轻轻掠过邓通的脸,语气平静:“我看这位侍卫不像无礼之人。你若真受了委屈,我们便请他一同去未央宫母亲那儿说个明白可好。”

男孩顿时瑟缩了一下,嘟囔道:“看在他帮我捡球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小女孩点了点头,转而望向邓通:“你叫什么名字?”

她言辞从容,方才教育弟弟时,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点出了他们的母亲住在未央宫——这无疑是亮明身份。如今能在未央宫抚育子女的,唯有窦夫人。

那这女孩,很可能就是以后会把女儿陈阿娇嫁给汉武帝的馆陶大长公主了。这男孩,自称是代王长子,不过加了个如今,可见从前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

那他大概率就是以后会和文帝共同创下“文景盛世”的汉景帝了。历史上那个邓通就是死在景帝手中。

邓通心中一时间转过许多念头,面上却仍维持着一派平静:“我叫邓通。”

“我记住你了,大哥哥。”小女孩——也就是刘嫖,笑着说道。

这话说得温柔,听起来像是表达对邓通的喜爱。可邓通对上她那双与汉文帝肖似的眼睛,却不知怎地,竟读出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他微微一僵,随即颔首示意自己听明白了。

刘嫖见他领会,便也不再停留,带着弟弟刘启转身返回未央宫。姐弟俩走在僻静的宫道上,四下无人,刘嫖这才轻声开口:

“二弟,母亲说过,到了宫中更要谨言慎行,你可还记得?”

“我又没说甚么过分的话!”刘启不服气地顶了回去。

从前在代国,人人都畏惧那位吕氏王后。全家上下对她恭恭敬敬,连带着他们这些儿女在她面前也如仆役一般小心翼翼。他不过是在父亲面前比吕氏那个傻儿子多认了几个字,母亲就罚他跪在廊下思过。

如今吕氏已死,她的儿子们也都没了,一族皆成了罪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如今虽是长子,母亲却还不是皇后。即便母亲日后正位中宫,长子若无德无才,也未必就能立为太子。”刘嫖不与他争辩,只平声点出要害。

从前母亲带着他们俩在吕氏王后手下战战兢兢讨生活时,这个弟弟尚且知道收敛。可自从母亲生下三弟后,对二弟的管教便不如以往严格。加上吕氏一族倒台,他自觉已是长子之尊,行事说话便越发不加约束。

刘启一脚踢飞手中的鞠球,满脸不耐:“知道了!”

除了捡球小插曲,邓通作为郎官上值的第一天就平稳度过了。邓通画完卯下值回西舍,经过西九舍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晁错,你这是在动摇国本!”

“道不同不相为谋,袁兄请回罢!”

西九舍其中一间的大门被重重拉开,一个怒气冲冲的年轻人拂袖而去。晁错孤零零地跪坐在上首,看上去也并没有吵赢的快乐。

什么动摇国本,两个人不会是在商量削藩的事情吧?邓通看向晁错的眼神不由带上了些许同情。听人劝,吃饱饭,晁错,听你这个兄弟的,不要搞什么削藩了。

晁错抬起头,便看见邓通立在园中小道上,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望着他。

“你也觉得我提出的‘入粟拜爵’是动摇国本?!”晁错像头被惹毛的狮子,气势汹汹地从屋里冲出来,朝着邓通嚷道。

他刚与袁盎不欢而散,心中本就憋着一团火。袁盎是由其兄长袁哙保举的郎官,向来以直言敢谏著称。晁错原以为此人可交,没想到对方竟根本不认同自己的策议。

“什么入粟拜爵?”邓通没听明白,但察觉话题似乎并非是削藩之事,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晁错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可能只是路过,并未听全他与袁盎的争执。一腔怒火顿时悬在半空,不上不下,倒生出几分尴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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