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黎苏参加葬礼那天飘着小雨。

她思来想去还是去送了一程,毕竟“参加劈腿初恋葬礼”这种成就不比参加婚礼,今生也就能达成一次。

当天莫言其实有事,好在去的看守所和她目的地相隔不远,也顺路载了一程。

等他会见完,黎苏问能不能去接她,他也过去了。

墓园没人了,她穿着毫无点缀的修身黑裙,没化妆,面容苍白,黑色裙摆在斜风细雨中飘荡,像一把柔弱的黑柳。

走近了看她眼睛有点儿红,莫言想她大概还是哭了一场,送她回了家。

这个没来过几次的地方每次来都无非是围绕成年男女那点儿事展开和结束,这是第一次黎苏掀了被窝让他陪聊,他就陪她躺了会儿。

听她说葬礼见闻,等人睡着了才走。

回程车经过J大时,他打了个电话。

直到快响到头时那头接起,声音嗡嗡的:“莫律师?”

他嗯一声:“在忙?有个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李岩留的,一直没时间,你在哪个位置?”

“不用……”

“我就在门口。怎么走?”

纪凡顿了下:“那我出来。”

“对面便利店边儿上。”他看了眼车前,还有三两点雨,有人撑伞,有人戴帽,又说:“下雨了,记得带伞。”

等待的时间他把储物箱一开一盒,拨弄着里面的手串儿。

李岩那俩口子果然第二天就黏出了新高度,他还什么都没说呢,这厮面子挂不住,悄悄解释了半天,唉声叹气之后强调重点,这回是丫主动。他只感慨果然还是女人了解女人啊。

临走前这厮又想起让他转交重金求来的“贡品”,要他继续约人,没想田大博士发现是给她“初恋”,立刻表示要好好化个妆买条新裙子一块儿——

刚说完李岩就炸了,两口子又当着他就暗恋到底算不算初恋吵了数个回合,又险些掰了;最后上了天班儿的莫言主动说了转交。

田甜不大乐意,因为她都好多年没见过她初恋了,不知道他还是不是那么好看,他现在研究哪个领域,能不能……

李岩也不乐意,因为这是让他哥们儿独自羊入虎口,但要让丫在眼皮子底下和鬼初恋见面,除非踏着他尸体……

他倒是彻底想开了。

那包顺来的烟抽光了,熬夜读完的那封信也是值得的。

——那之后的第二天,姓蒋的找到了所里。

坐楼下星巴克的几分钟,他绕着弯子,大意是自己要回L省,纪凡不肯跟去。他知道俩人在医院撞见,莫言让人做过检查,问他是不是还关心……

他当时急着回去开会,特别从容地打断他,老同学正经关心,要还为过去那点儿事来嘲笑他,大可不必。

“你是闲得没事儿找我演电视?他都把你当洪水猛兽了,知道咱俩不是一路人,你就不知道保持点儿距离?”

他一边回信息,嘴没停:“你俩老朋友,他都跟你说了是吧?我也直说吧,是,见了好几面,刚开始确实挺膈应,太多年没见了嘛,又被甩了。跟谁都能好好说话,就我不行,跟谁都能联系,就我不行。可现在想开了,你不演电视吗,那电影儿怎么说的来着,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你什么表情?”

很久后他偶尔想当时其实不大像蒋舟,以见当事人家属的经验,这厮是在纠结;但当时他只是看他听着听着就坐直了,手支桌,一脸新鲜地看着他。

“听你剖析心路历程的表情啊,这么有趣的事儿他竟然没说。”

“……哪句没说?”

“除了那句哪句都没说啊。”

“……”

蒋舟正经地说:“说真的,当年我就觉得你这么大个子长了颗玻璃心,都三十岁了,还没变啊?”

他喝了口水:“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蒋舟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没什么,这不临走前来嘲笑下你。”

“……”

“‘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分开的’,嗯?得,觉悟不……”

窗玻璃响了两下,他下了窗,纪凡稍探头,问:“什么?”

“你没带伞?”莫言瞥他一眼。

大概没课,他穿了件雾蓝色绒卫衣,揣兜勾着帽,底下头发蓬松,像个雨天宅家打游戏的大学生。

阴雨天显得面无血色,但看着瘦定型了。

“小雨,”他又问:“什么东西?”

莫言伸长胳膊开车门,纪凡顿了顿,坐进来。

他下头是居家裤,腿一弯,被座位折出膝骨的形状。

一手抓着手机,一手空空,腕上还是那条旧表带。

莫言看着他手,等了片刻说:“李岩嘴贱,一直这样,他说什么你别放心上。”

纪凡哦了声:“没事。”

“我想你也不会在意,他没坏心,你就当狗叫。”

“嗯。”

莫言又打开储物盒,摸出手串:“东西是前阵儿去燕山菩萨殿求的,本来想当面跟你道个歉,田……他有事儿回去了,托我转交。”

纪凡又哦了声,看他手:“好,我接受了。东西就不用了。”

“接受了就接受吧。”

他还维持着递过去的姿势:“就当消灾挡难吧,菩萨给的东西,也不能给别人不是?”

纪凡略诧异:“你还信这个?”

“本来不信,”他开了句玩笑,“前阵儿去了俩庙,都说我今年有难,宁可信其有吧。”

“……”

纪凡沉默了会儿,还是接过,揣进了卫衣兜。

短暂停滞,莫言又搭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还有我啊。”

纪凡看着他。

他锋利的喉结缓慢滚动了,“我喝多容易胡说八道,要有下回,你直接挂了就行。”

“为什么?”

他侧过脸,“肯定没好话啊。酒精不是好东西。”

纪凡哦了声:“也没有。”

“嗯?”

“没‘没好话’。”

他挪了挪坐姿。

座位角度黎苏坐着最舒服,对他来说大概伸展不开,莫言正想说调调,但想他大概坐不了太久,也没开口。

“没有无奈,没向下兼容,”纪凡声音很淡:“之前,也不是怕你缠着我,蒋哥和你……”

想是一回事,听着还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莫言连忙竖起一只手,作了个半投降的姿势:“那就行,别记性太好吧,尴尬。”

纪凡一愣,也好笑,点头。

他又伸手从后座拿了个袋子,搁他腿上:“这也给你。”

“怎么还有?”纪凡莫名其妙。

“这我的。”

“……”

纪凡低头琢磨腿上那袋儿,深蓝底硬壳,一串简洁的镶金外文:“……你们有钱人都这样?骂完人甩钱?”

他笑了,“李岩还真爱这样。”

“你……”

“我打工仔,只能口头。”他说:“这生日礼物。”

“……”

黑眼睛眼里的戏谑止住了,仿佛池中滴落了水,他别开眼:“昨天三十了吧?正好……生日快乐。”

东西是之前看丁一收礼物那快活劲儿,也是想起再过阵子人就要生日了,不知道他需要什么,却想起了他的旧表带。

老话说生日送表不太好,不过指针向前,该翻篇的翻篇,刚向前的向前,他倒觉得挺合适的。刚好一块儿给了。

“……哦,谢谢,”半晌,纪凡咽下了一句话:“太贵重了。”

也就跟给何知的礼物差不多,但他不想和他谈钱,随口说:“三十嘛,跟朋友庆祝过了吧?”

纪凡嗯了声。

“难怪黎苏羡慕你们当老师,时间多,”他由衷羡慕:“她三十那天在外地加班儿到凌晨,吹完蜡烛继续干。”

纪凡看着他,主动问:“你呢?”

莫言笑:“我更惨,在荒山野岭案发现场。”

“这么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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