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视线隔空碰撞,暗室烛光摇曳,她眼里的恼怒无所顾忌彰显。

苏扶楹声音冷淡:“岂敢。”

唐濯眉心蹙起,为她的挑衅,也为某些道不明的不满。

他向前两步,“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苏扶楹扯了扯唇,有嘲弄从眼里闪过,“张九死的那夜,我有想说的,但世子不是拒绝我了么?”

“所以你就找箫良?”

这是什么逻辑?苏扶楹凝滞一瞬,她忍不住打量面前的人。

唐濯哼笑,眼神忽然变得耐人寻味,他弯腰头前倾与她平齐在一条水平线,“他区区一介定远将军遗孤,给不了你什么,杀他如碾死一只蝼蚁。”

他突然靠近,眼前的光景暗下去,苏扶楹为了不牵动腰伤,只能被迫拘在原地。

他早早就盯上了长月公主府,又安插人手在箫良身边,明显是在密密探查什么事情,为什么现在又是不屑一顾的语气。

难道昭王不曾向他透露过箫良的真实身份,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对他隐瞒?这并不合理。

思及此,她语气笃定道:“你杀不了他。”

唐濯眉梢高高抬起,透出他心里的轻蔑,她说的不是不能杀,而是他杀不死。

目光落在那张????昳丽的脸上,他陡然产生了想要解释的念头,“我现在不杀他,是时机未到,可能在公主府里杀他会有些麻烦,”

他对上她若有所思的眼神,语气略不忿:“你在质疑我什么?”

苏扶楹轻摇头,“我目前无法告诉你,”她沉吟片刻复道:“这是我对世子的忠告。”

唐濯不解看着她,甚至猜测是否是自己对她的期望值太高。

说到底,她毕竟只是闺阁女子,见闻胆识与他如何相提并论,他嗓音低沉糅杂着些不耐:“这很难懂么?官家与我父王尚且有君臣之分,何况我与箫良,他寄住在公主府,受的是他父亲从龙之功的荫庇,可我——”

他逐渐有点上头,话意直白到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可再看她一脸平静毫无波澜,“苏扶楹你……”

“昭王世子。”

唐濯眼尾上撩,眸光加深。

“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他瞳孔微荡。

“我起始以为世子只是行事不羁,”她目光定在他脸上几息后挪开,“就此别过。”

唐濯怔在原地。

苏扶楹单腿跳过门槛,余光中有个黑影,苏扶楹直视前方,问道:“她人在哪儿?”

闻苍微声道:“苏二娘子放心,她无碍,雷刹已在外间马车候着。”

苏扶楹轻叹:“不必了。”

离开唐濯的那方庭院,她与殷秋回了向心堂,殷秋好几次对着她欲言又止,最终都未开口。

至夜幕时分她回到苏府,不知道为何,她总有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失力感。

“都出去吧。”

她真得好好静一静了,她铺平玉叶纸,右手描摹点横撇捺,但右手并不能自如,手下的字迹一笔比一笔变形。

她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今日的事情是她太急于求成。

虽然宫中那位禁令箫良出公主府,但她迟早有一天会和长月公主府的人对上,过早暴露本来就不妥,目前的状况来看,已经是最坏的结果。

翌日一早,院里的人各司其职,只是比往常垂眸敛目些。

花妈妈昨夜看见苏扶楹那一身的伤,忧心得半宿未睡。

新来的厨娘是大郎君院的,苏扶楹的忌口喜好她都记得清楚,也经常研究新菜系。

花妈妈就是担心苏扶楹胃口不好,特意让厨娘多准备了几道小菜,但苏扶楹只是象征吃了几口。

不好好睡觉就罢了,现在饭也不好好吃了,花妈妈不禁叹气。

苏扶楹看向她,“花妈妈,现银还有多少?”

花妈妈短促应了声,“约一百五十两。”

苏扶楹轻点头,黎若真在钱财上不曾苛刻过,她去海陵的时候,府上每月的例银她都照常发放,她回府时便都还给她了。

“庙会是这个月初几?”

花妈妈愣了愣,苏扶楹的两个问题之间太跳脱,“是初九。”

“拿三十两出来,分给院里的人,难得今岁庙会如此早,你们要玩得尽兴些。”

下一瞬,屋内的木禾与其他的两个小丫头都望了过来。

木禾不一会儿收回视线,垂首思索。

小丫头则悄悄踱步出了屋,脸上洋溢喜悦。

花妈妈低下头不去看她,那样热闹的地方,苏扶楹没有去过,黎若真从未带她去庙会上香,也不会替她祈福。

苏扶楹接着道:“再取五十两出来,还有城东那间铺子的地契,我有事需要木禾替我办。”

“这……”花妈妈觑了一眼外间的木禾,那丫头神色还算规矩,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木禾就像陡然冒出来的一个人,和那年海陵遇到的小丫头一样。

初到海陵,她因为水土不服很快病倒,为了照顾苏扶楹的饮食起居,只能花钱另雇人。

每天上山来应差的人很多,但是得知了苏扶楹的痨瘵后,都惶恐离开。

苏扶楹不愿意隐瞒,她也从旁解释说不会传染,无一人理会,除了那夜忽然登门的小丫头。

浓浓夜色下,小丫头的眼睛却亮得出奇,花妈妈那时觉得是救星来了。

小丫头虽手脚不够利索,但是人本分老实,说什么应什么,从不顶嘴。

花妈妈大多时候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偶然的一天夜里,她被冻醒,走到外室发现门扉敞着一条缝,隔壁厢房的小丫头也不见了。

所有的银钱首饰不翼而飞,连苏扶楹的衣裙都未能幸免于难。

“恐……不太妥当。”花妈妈劝道。

“无妨,您领她去取吧。”苏扶楹若无其事摆了摆手。

花妈妈碍于人就在眼前,于是凑近苏扶楹耳语:“娘子,我知道您看木禾颇有眼缘,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她携款遁走。”

何况她的身契在她自己手中,即使报官了也难追回。

“她不会,”说完苏扶楹目光落在木禾身上,“真要走了,也是好事一桩。”

木禾闻此扬头,撞上苏扶楹略显空茫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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