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笙划着小舟,渡元雪棠到了岸。

原本平静的面容在看到那辆装饰精致的马车时,还是不禁皱起了眉。

可看到马车上走下来的是魏琰的身影时,翟笙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魏琰一袭墨色外氅,面色沉冷,向二人靠近。

元雪棠有些诧异,实是没能想到魏琰会来亲自接她,却不难瞧得出他身上黑云压城般的气场,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可魏琰步伐更快,来不及反应,已然站在了她身前。

“发钗怎么松了?”

魏琰取下她头顶发钗,自然地像是为她梳过无数次发的模样。

翟笙向后顿了半步,目光警惕且意外地徘徊在二人之间。

“别动……”元雪棠只是一瞬回眸,便被魏琰一手挡住,让她又看向自己。

那只发钗在魏琰指间泛着幽寂的微光,他垂眸端详片刻,眼中似有怜惜掠过,却忽然扬手一掷——钗影划过一道黯痕,转瞬便沉入昏茫的江水,再无踪迹。

翟笙看着那一圈圈波纹,无声的羞辱下,心口顿时升起一阵怒火。

“东西脏了就要换,明日我差人上街,再给你购置些更新的来。”

魏琰不顾元雪棠惶然徘徊在二人间的目光,他径自抬手,将她一缕飘扬的鬓发挽在了耳后,唇角轻扬。

而后,又极为刻意地转过身,故作惊奇地向翟笙抬了抬眉。

“公子别来无恙。”魏琰不行礼,只是傲慢地抬起头,附赠几分假模假样的歉意,“上次本侯出手重了些,不知公子的伤可有好些?”

毕竟一侯一民,翟笙只好行礼,可魏琰还未回应,他便起了身,字句清晰:“劳侯爷记挂,虽已痊愈,却不敢、忘怀。”

魏琰侧过身,远远望向江面,似乎对翟笙细小的无礼毫不意外。

良久,才冒出了句:“不过一支发钗而已,这里又没有外人,公子若觉得值钱,自己捞上来又有何不可?”

元雪棠心头一紧,当即侧身挡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周遭气息凝滞得诡异,似乎下一秒,他们便会真的动起手来。

“是本侯冒昧了。”

魏琰先行开口打破平静,却侧过眼上下打量着翟笙,“你这般年轻,又满腹经纶,即便手上不甚宽裕,但想必也与本侯一样……

“厌恶那种随手触碰别人爱物的家伙吧?”

他气定神闲地走近,声调都放得极缓,生怕他听不清。

“你——!”

翟笙被这口不上不下的气堵得轰然耳鸣,顿时顾不得礼数:

“侯爷何苦指桑骂槐!”

“公子也不必对号入座。”

魏琰依旧保持着风度的笑,他不再回应,目光却落在了元雪棠身上。

元雪棠被盯得心口一慌,不禁咬了咬唇。

魏琰收起笑,转而拍了拍手,下一瞬,车上的随从便赶了过来,双手奉上件裘绒披风。

魏琰敛起笑意,抬手轻拍两下,随从闻声上前,躬身奉上一件裘绒披风。

那披风是暖融融的鹅黄,衣摆处还绣着淡淡的海棠纹样,元雪棠刚抬起眼,肩头便微微一沉,披风已轻轻落下。

她匆匆看向翟笙,下唇微张,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马车处窸窸窣窣的动静。

魏琰斜身靠在车边,拉开车帘,朝她挑眉示意。

指尖搭上魏琰的掌心的刹那,裙裾却已如飞鸿般扫过翟笙身畔。

元雪棠要让这两人尽快离远些,便没有回头。

车帘垂落,她却依旧动作迟缓,心神恍惚,魏琰眉头微蹙,五指悄然使力一收,元雪棠顿时一晃,跌跌撞撞扶住了他的双肩。

马车微微摇晃,翟笙的指节攥得发白,手心也剜出了血痕。

翟笙正要合眼,马车却调转了方向停在他身前,魏琰不怀好意地撩开一角窗帷,让他瞧得见元雪棠坐在他身旁的侧脸:“江风寒凉,公子可要共乘一段?”

“多谢侯爷美意,只是这车金贵,想必也不曾有我余座。”

“公子所言差矣。”魏琰向后靠了靠,抬眼环顾车厢,“这车虽不大,可要是除去这些软枕……一双人躺卧,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双人躺卧。

不论有没有弦外之音,魏琰都这样语意不明地说了。

元雪棠耳根一红,唇瓣微张正要向窗外人解释,偏偏魏琰找准时机扯紧了窗帷,阻断了二人匆匆的一面。

马蹄声起,他轻笑而去。

*

车厢里静得只能听见车辙压过青石路的吱吱声,以及……一双男女因为离对方太近而只让彼此听闻的浅浅喘息。

两个人坐在一边,就算车厢再大,也自然拥挤。

自从上了车,魏琰便静静地看向窗外,全然没了方才趾高气扬要压人一头的傲慢模样。

除了他推在元雪棠手里的一杯牛乳茶,魏琰没说过任何话。

“侯爷亲自来接我。”元雪棠看向另一侧窗,声音冷冷的,“就是为了来奚落我阿兄的吗?”

魏琰不言,只别过脸一味叩着指节。

“侯爷若不想说,我自然也不会撬开你的嘴。”元雪棠放下茶碗,转头看他,“只是还望侯爷认清身份,我是你的狐人没错,可我阿兄不是,他前途大好,有他该走的仕途。”

她说的不快,对比宣泄,更像是倾诉不满。

魏琰不作声,元雪棠咬着唇畔,深吸了一口气。

郑重其事道,“况且侯爷与我扯在一起也有些时日了,虽说不是情人,可你我也心知肚明,出格的事情做了不少,与平常男女……还是不一样的。”

魏琰心口一紧,抬起了头。

元雪棠却如释重负般向后靠了靠:“侯爷也有自己的考量,我不会计较。”

她一副“我理解”的样子,像个包容他的长辈。

“同我计较?!”魏琰倏地回头,“事到如今,你觉得我们之间的事……真的分得清吗?”

日光斑点恍恍惚惚地透过窗帷,照得男人深若沉潭的眼眸如冰清透——元雪棠几乎可以在他的眸子里看见自己。

“魏琰,你究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东西吗?”

她低下了头,又鼓足勇气抬起,“是,我是你的狐人,若照常理,你给我一月时间让我好生将你看个透彻,用你这幅皮做事,事成你我两清,并不困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样……”

“这样什么?!”

魏琰靠近了些,几乎能呼入对方的鼻息。

元雪棠咬着唇:“这样厮混在一起。”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好像知道这句话会让面前这个男人心生愤懑。

“元雪棠!”魏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痴痴地苦笑出声,诘问她,“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她回以嗤笑:“侯爷说笑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与我这样耗在这里,又把我像个真正的狐狸那样养着。我怎么能不担心呢?”

魏琰看着她近乎质问的眸光,眼神都不眨一下,好像只肖一瞬失神恍惚,便会想起她与翟笙站在甲板上相拥而泣的模样。

再远些,他甚至会臆想出他还不认识元雪棠时,那人与她生活的点点滴滴。

或许为她添衣,已是那个少年做惯之事。

元雪棠本没说多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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