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皎回到凤仪宫时,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松了。

“可算能躺着了……”她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内室,边解斗篷边往暖榻上扑,动作快得惊禾都来不及扶。

“娘娘当心!”绿茵急急接住滑落的银狐斗篷,小心挂好。

闻皎整个人陷进柔软的锦垫里,长长舒了口气。

她闭上眼,今日殿中种种在脑中回放。芳充仪揭发的时候,明明早有准备,可还是让她挺心惊的,当然,也有点暗爽。

平妃那张渐渐失去血色的脸,实在精彩。

“娘娘,”飞岫端来热茶,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刚刚那一出真真是惊险又解气。这下子,棠梨宫怕是要焦头烂额了。”

“还没完呢。”闻皎接过茶,抿了一口,温热直透心底,“平妃可不是白经营这么多年的。”她也没想过能一次性就扳倒平妃。

她说着,心里却想着系统,也不知这事最后能给她“返现”多少。

正盘算着,外间忽然通传:“皇后娘娘,陛下朝凤仪宫来了!”

闻皎半口茶呛在喉咙里,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飞岫忙替她拍背,绿茵急急递帕子。

“怎么又来了?!”闻皎顺过气,第一反应是崩溃。今日还不够累吗?她只想瘫着!

可皇帝已经快到宫门,她只能挣扎着爬起来,匆匆理了理微乱的鬓发和衣裳。刚站稳,皇帝已踏入殿内。

“臣妾恭迎陛下。”闻皎垂首行礼,心里叫苦不迭,刚刚见他往另一头去,估计着他要加班,还想着当皇帝也不容易呢。

瞿珩的目光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一瞬,淡声道:“免礼。”

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仿佛没看见闻皎那副“陛下您怎么又来了”的微妙表情。

宫人奉上热茶点心,又悄无声息退下。

殿内只剩二人。

瞿珩道:“坐吧。”

“谢陛下。”闻皎依言坐下,悄悄抬眼。

皇帝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慢慢拨着茶碗盖,似在沉吟。

殿内安静得能听见炭火细微的噼啪声。

闻皎有些不自在,正想着要不要主动开口,瞿珩却忽然抬眼看来。

“皇后今日,应对得不错。”

闻皎一怔,忙垂眸:“臣妾愚钝,只是据实禀报,不敢居功。”

“据实禀报?”瞿珩重复一遍,语气似有深意,“那李太监与张宫女的受贿证据,皇后查得很快。”

闻皎心头微紧。她知道当皇帝的都疑心重,自己一个“初学宫务”的皇后,能在短时间内查到这些,确实显得太能干了些。

她心思急转,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谦逊:“臣妾也是运气好。飞岫那丫头心细,去查那二人时,正撞见他们藏银锭,这才露了馅。若真让他们处置干净了,臣妾怕是百口莫辩。”

这话半真半假。飞岫确实查到了银锭,但若非她事先通过系统知道刘保这条线,又让香若去点拨芳充仪,今日绝不会如此顺利。

“皇后不必过谦。”他放下茶碗,语气缓和了些,“后宫之事本就该中宫主持。你能明察秋毫,是好事。”

闻皎悄悄松了口气:“谢陛下。”

“只是,”瞿珩话锋一转,“芳充仪今日当众揭发刘保,证据凿凿。皇后觉得,她是早有准备,还是临时起意?”

嘶,皇帝问她这个是什么意思?

闻家来不及多想,谨慎答道:“臣妾与芳充仪素无深交,不敢妄断。不过……臣妾倒是听说过,芳充仪与平妃素有旧怨,宫中皆知。若说她暗中留意刘保的不法之事,伺机而动,倒也说得通。”

“伺机而动。”瞿珩重复着这四个字,目光落在闻皎脸上,“皇后觉得,她选在今日发难,是巧合,还是看准了时机?”

不是,这让她怎么答?

闻皎拿出应付傻der老板的坦然道:“臣妾以为,芳充仪能拿出如此详实的证据,连刘保外宅暗格、私账内容都一清二楚……若非布局已久,便是背后有人指点。”

没错,那背后之人就是她!

瞿珩静静听着,眸色深沉。

“皇后分析得在理。”瞿珩语气听不出情绪,“后宫争斗,从来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芳充仪隐忍多年,一朝爆发,也是常理。”

闻皎点头:“陛下圣明。”

瞿珩看了她片刻,忽然道:“朕还未用腊八粥。”

闻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臣妾这就让人……”

“不必麻烦。”瞿珩站起身,“皇后宫中可有?朕在此用一碗便是。”

“自是有的。”闻皎忙应下,心里却道:御膳房没有腊八粥吗?非要来我这儿喝?

她吩咐惊禾去备粥,又让人添了几样小菜点心。不多时,热腾腾的腊八粥并几碟清爽小菜便摆了上来。

瞿珩在桌旁坐下,闻皎陪坐一侧。宫人盛了两碗粥,悄然退至殿外。

粥熬得浓稠,里面杂粮豆类俱全,热气氤氲,带着甜香。

瞿珩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慢慢咽下,才道:“若刘保所为真是平妃授意,皇后觉得,平妃该如何处置?”

又来了。狗皇帝尽给她挖坑。

闻皎心里叹气,面上却恭敬:“平妃协理宫务多年,一时失察,被底下人蒙蔽,也是有的。今日她言语急切,许是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瞿珩抬眼,“皇后觉得,她只是失察?”

闻皎沉默片刻,她从始至终也没打算立一个贤惠宽和的人设,既然如此也不必说些粉饰太平的话。

倒不如实话实说,让皇上更了解她是怎样的人。

于是,闻皎轻声道:“臣妾不想揣测平妃心意。只是,刘保不过一介奴才,若无人撑腰,岂敢贪墨数千两之巨,还意图构陷中宫?那私账上‘棠梨宫示意’四字,若非空穴来风,便是有人刻意栽赃。无论是哪一种,都非‘失察’二字可盖过。”

她说得委婉,意思却明白:平妃绝不无辜。

瞿珩听着,手中粥勺轻轻搅动。

“不过,”闻皎又补充道:“目前真相如何尚不可知,也许平妃真是无辜的呢?”

瞿珩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皇后今日的自辩,干净利落。朕很欣慰。”

闻皎抬眼看他。

皇帝这是在……夸她?

“臣妾……”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后宫之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瞿珩放下粥碗,目光落在她脸上,“皇后能看清陷阱,还能借力打力,很好。”他心中莫名喟叹,难道先帝真误打误撞给他选了一位好皇后?

瞿珩站起身,“好了,朕还有折子要批,你歇着吧。”

“臣妾恭送陛下。”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闻皎才缓缓坐回椅中。

不是,这人今天来问她一堆问题,又莫名其妙夸她,到底什么意思?

“娘娘?”惊禾轻声唤她,“粥要凉了。”

闻皎回过神,看着面前那碗只动了一口的腊八粥,忽然没了胃口。

“收了吧。”她起身,走向内室,“我想躺会儿。”

*

两日后,刘保一案的审讯结果出来了。

正如闻皎所料,雷声大,雨点小。

高元亲自带人查封了甜水巷的外宅,果然在床底暗格中搜出私账。账目清晰,五年贪墨六千四百两,与赵记丝线铺的分账记录赫然在目,“棠梨宫示意”四字亦在其中。

刘保被抓时正欲潜逃,押入慎刑司后,最初咬死不肯攀扯平妃,只说自己利欲熏心。但账本铁证如山,他抵赖不过,终于有所松动。

但一夜过后,刘保再次坚称所有事都是自己一人所为,“棠梨宫示意”是他为讨好平妃自行添加。他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只求不牵连家人。

与此同时,赵记丝线铺的掌柜赵贵在押送途中“突发急病”,还未审讯便暴毙。其子欠下的巨债被人悄然还清,一家老小连夜离京,不知所踪。

顺记杂货的刘顺倒是招得快,承认货物是叔叔刘保所给,但坚称不知是宫中之物,只以为是寻常货源。

人证死的死、跑的跑,只剩一本说不清道不明的私账。

最终,皇帝下旨:太监刘保贪墨宫帑、以次充好、意图构陷中宫,罪大恶极,赐死。其侄刘顺知情不报,杖责五十,流放三千里。内务监相关失职人等,革职查办。

而平妃,以“驭下不严、失察纵容”之过,罚俸半年,禁足棠梨宫一月,静思己过。

旨意传到各宫时,闻皎正在窗前看书。

惊禾低声禀报完,殿内一片寂静。

绿茵忍不住道:“就这么简单?刘保是死了,可平妃娘娘只是禁足罚俸?那账本上明明写着……”

“绿茵。”闻皎淡淡打断她,“慎言。”

绿茵咬住唇,不敢再说,眼里却满是不忿。

闻皎放下书,望向窗外。冬日阳光稀薄,落在枯枝上,清清冷冷。

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

平妃有皇子,有娘家。其父乃镇北侯,而其舅则是刑部尚书。

为何一夜过后刘保就会改口?想必平妃那位好舅舅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皇上不可能为一个太监贪墨案,动摇有皇子傍身的妃嫔。

罚俸禁足,已是敲打。既全了中宫颜面,也给平妃留了余地。

后宫争斗,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权衡与妥协,才是常态。

“娘娘,”惊禾轻声道,“芳充仪那边恐怕要难受了。”

闻皎收回目光:“她掀出这么大的事,却只换来平妃禁足一月,心中不平也是自然。”

“可她也算立了功。”绿茵小声道,“陛下会不会……”

“功?”闻皎笑了笑,笑意有些淡,“她当众撕破脸,逼得镇北侯府不得不全力保平妃,已是将棠梨宫得罪死了。陛下便是赏她,也不过是些金银绸缎,位分怕是难动。”

毕竟,皇帝也要平衡。平妃刚受罚,若立刻抬举芳充仪,便是将芳充仪架在火上烤。

正说着,外间宫女来报:“娘娘,庆嫔来了。”

庆嫔?闻皎想了想:“请。”

庆嫔身穿一身素雅衣裳,只鬓边簪了朵绒花,算是应了年节。

她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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