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还有个网红小吃摊，好像叫‘乔见烟火’，看在你送我过来的份上，屈尊去吃个街边摊？”
祝柏宇的目光若有所思飘及远处，无意识地抚摸到脖子上。
直到畅通无阻地摸到自己的喉结，才想起那该死的项圈早就让他摘了。
姜伊见祝柏宇沉默，既然没有拒绝，那就是默认的意思。
甚至还觉得这种大艺术家居然不排斥路边摊，与吃饭的时候冷淡疏离的样子完全两模两样，微微生出一点好感。
姜伊对着手机里攻略的地址一家一家的找。
祝柏宇慢条斯理地跟在后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透不出一丝波澜。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下颌线绷得极紧，勾勒出冷硬的弧度。
路过黄癞子的摊位时，祝柏宇感受到不太友善的视线。
黄癞子挽着泛着油渍的裤腿，嗤笑着，用舌头顶住下颚，流里流气地盯着路过的祝柏宇看。
在他眼里，只看到祝柏宇身边又换了个女人，还是个拎着满是logo包的富婆。
祝柏宇无视他走过，只是顺便拂走不存在的灰尘。
他的表情，就好像连身边的空气都一起厌恶。
走到乔时安的摊位上时，她还在忙着。
“就是这家！”姜伊兴奋地指着立在地上的“乔见·烟火”的木板，已经有人在那拍照了。
她在祝柏宇面前晃了一下手机屏幕，“你帮我拍一张好不好。”
祝柏宇蹙眉，不明白这个木板有什么好拍的。
更何况这还是他画的。
真讽刺。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上面的图画的相当粗糙，经过几次大雨和烈日的洗礼，木板已经隐约有些裂纹，只怕熬不过这个冬日，就已经不能再用了。
姜伊见祝柏宇没动，耸了耸肩，将手机收回，转而扭头排进人群里。
祝柏宇则望着玻璃后面的乔时安。
她还是那个样子，笑容灿烂地对待每一个客人，嘴里说着“恭喜发财好吃再来”的俏皮话，哄得大家都很高兴。
昙花一现的网红店实在是太多，能长久做起来的，总有她过人的本事。
乔时安这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就是最大的本事。
但没人知道她卑劣到骨子里的性格。
也不需要了解她扭曲的心理。
只有他知道。
全程，乔时安只有在擦汗的时候视线才会往外移，她好像没有注意到队伍里的他。
祝柏宇盯着乔时安的双眸不由得往下沉。
排了十几分钟，终于轮到两人。
姜伊早早就做好了攻略，点了一份炒面一份炒饭。
“您直接扫码就好。”乔时安冲着姜伊淡淡地笑。
她直接无视祝柏宇。
祝柏宇轻晃眼睫，伸出手机：“我来。”
乔时安已经若无其事地垂下头，起锅烧油，噼里啪啦的油声响在耳边。
她将锅炒得“咣咣”响。
他该送下姜伊就该直接走人的。
祝柏宇不明白，他是莫名其妙怎么从路的一头耐心走到了另一头，又直接点餐坐了下来。
姜伊拎着两个马扎，递给祝柏宇一个，然后坐下。
“谢谢你。”姜伊很开心。
她觉得祝柏宇没有他说的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祝柏宇的腿很长，坐在马扎上，腿伸直探了出去。
“果然，生意好好，这就是网红效应吧。”姜伊张望着排起的队伍感慨着，“看老板年纪比我都小，也挺不容易的，我在她这个年纪还花着父母的钱在外国花天酒地呢，她已经撑起一个摊位了。不过看她这么忙，应该再找个人才是。”
祝柏宇不屑地轻哼一声：“你怎么知道她没找过。”
只不过是骗来的而已。
她低头翻着手机，开玩笑似的对祝柏宇说：“其实，我之前看网上说，好像老板有个很帅的男朋友来着，一开始大家都是奔着这个男人来的，就连我都想看看到底有多帅呢。”
祝柏宇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刚要开口，熟悉的味道萦绕过鼻尖。
他身形一顿，乔时安已经将炒面和炒饭放到桌子上。
炒面推到姜伊面前。
炒饭摆在他的前方。
“恭喜发财，好吃再来！”乔时安对着姜伊笑盈盈地说完，便起身离开。
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祝柏宇一个眼神。
就好像。
就好像他是一个陌生人。
祝柏宇抿着嘴，盯着眼前这盘冒着热气的炒饭，迟迟没有动。
窗外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眼底，也驱不散那一片沉沉的灰暗。他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任何的声响与询问，都只换来他漫长沉默后一个极其缓慢的、毫无意义的眨眼，仿佛连维持最基本的感知，都已然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他就应该当场走人。
“祝柏宇，怎么不动？是不合你的口味吗。”
姜伊打量着祝柏宇。
今天天气不错，温柔的光恰如其分地落在祝柏宇的身上，光线将他流畅分明的下颌线勾勒得更加立体，挺拔的鼻梁在光影交错中投下小片阴影，薄唇紧紧抿在一起。
明明是明媚的光，但眼前的人却像是一尊冷色调的艺术品。
真奇怪，明明他并不排斥跟自己来吃路边摊，现在却抱臂不肯动筷子。
“味道其实蛮好的，而且一点不脏，油和蔬菜也很干净新鲜。”姜伊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祝柏宇想，他当然知道。
他知道乔时安每天起得很早，就为了去市场买便宜又新鲜的蔬菜。
他还在想，为什么乔时安能这样轻而易举当作不认识他。
她对自己的出现不惊讶吗，对自己旁边的女人不好奇吗。
曾经，可是连苏挽青给他递名片都要扔到地上狠狠踩几脚的人。
姜伊一开始还以为这个摊位有营销的成分在，不过对于在国外吃过不少漂亮饭的人来说，这盘朴实的炒面味道确实可以。
“如果你不想吃炒饭，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交换着吃。”姜伊提议。
浪费粮食不是件好事。
“不必。”祝柏宇拿起筷子，送进自己的嘴中。
只吃了一口，他蹙起眉，拨动了一下，又表情严肃地吃了一口。
已经不能用“咸”来形容了，祝柏宇怀疑乔时安把整个盐罐子都倒了进去。
感觉到背后似有若无的视线，祝柏宇下意识回过头，却只看到乔时安卖力的翻炒着锅。
转过视线，却看到姜伊正看着自己。
“不好吃吗？”
姜伊注意到祝柏宇的表情怪怪的，实在不像是好吃的样子。
“不。”祝柏宇面无表情地又送进一大口，“味道确实不错。”
明明是一盘难吃到要死的炒饭，祝柏宇却吃得干干净净。
直到离开，祝柏宇都感觉有一道视线，在黏着自己。
姜伊开心地往前跳了两步，想邀请祝柏宇再陪自己去一趟建筑工地。
祝柏宇抬胳膊看了眼表，淡淡地说：“你自己去吧，我走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姜伊歪头打量祝柏宇的背影，他自始至终都没回头看自己一眼。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走路的样子，比刚才要开心许多。
手机震动，姜伊接到母亲的电话，提起祝柏宇，问她感觉如何。
姜伊的视线锁定在祝柏宇的身上，把玩着垂下来的一缕长发，嘴角轻轻勾起：“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
盐提前用完了。
乔时安索性直接收了摊。
最后一个客人离开，她收敛起笑容，默不作声地收起小桌板和马扎。
隔壁位的摊主羡慕的倚在电动车上，问：“这么早就卖完了？”
“嗯。”乔时安敷衍地回应，完全没有了招待客人时的活力。
打开手机，日常检查当天的营业额。
今天她也赚了很多钱，其中有两笔还是祝柏宇的。
乔时安锁上屏，亮起的屏幕转黑，映出一张稍显疲惫又没什么表情的脸。
乔时安冲着屏幕咧开嘴笑了笑，又摇头晃脑，然后缓慢地眨了眨眼。
最后，乔时安抓着自己的领口，低头闻了闻。
一股油烟和汗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不像那些女人，一个个都好闻得很。
乔时安松开手，咬住嘴将手机收进了口袋里。
骑上电动车，她直奔商场而去。
走进商场，乔时安将腰杆挺得更直了些。她特意从网上查过，商场一楼都是卖大牌子的，外面那些有钱的精致白领都买这几个牌子。
乔时安仰着头，看着金碧辉煌的装修晃了眼。
她举着手机一个logo一个logo的数。
真稀奇，乔时安一眼打量过去，明明店里没几个人，顾客却在外面排起了队，于是她找了个排队人最多的。
那些女孩身上都好香啊，穿的衣服也都很漂亮。
而她自己，还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花T恤。
乔时安站得笔直，生怕自己碰脏了她们，又忍不住想靠得近一点，这样能沾染一些她们的香气在自己身上。
等了一会儿，才轮到乔时安。
她攥紧了手机和银行卡，手心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SA递上一瓶水，并柔声细语地问乔时安想看点什么。
“要钱吗？”乔时安不敢接。
“免费的。”SA笑眯眯地回应。
乔时安这才放心接过水瓶，环顾一周，看着偌大的房间里摆了没几个包也没几件衣服，心里嘀咕了一声，想到自己是来消费的，再次挺直了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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