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兰的大军是在呼衍涂渊寄来密信的第二日清晨来袭的。

夜兰国主领着浩浩荡荡的将士,呼衍兄妹紧随其后,沙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马蹄。

裴司午跟在毕勇身后,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千万大军聚集在一处,剑拔弩张,却安静地如冰封的河面。

像是谁先出声便会引来所有弓弩一般,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

忽地,一声诡异的哨响划破未明的天空,旋即而来的便是琴声铮铮,似踏破冰河的那一铁骑。

琴声哨声、鼓声笛声,编织成一副遮天蔽日之网,躲在角落的柴陵浑身似蚁虫噬咬,难耐地打起滚来。

而裴司午这边,却只是万千大军静静看着,面上不仅没有一丝疼痛难耐,还捎带上了分外的怒意。

若不是解药及时,这诡谲的琴鼓和鸣,定会要了他们性命。

夜兰国主的面色渐渐阴沉下来,未等他再下令重奏,毕勇与裴司午已携万千大军气势汹汹奔涌而来。

裴司午许久未上沙场,却在拿起剑的那一瞬,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早就有了目标。

一骑铁骑扬起边关沙尘,身上那飞扬的赤色战袍随风猎猎,发出的呼哧声响、似急待捕食的野兽。

有人来拦,他便挥剑拦腰去砍;有人突袭,他则反手持剑去刺。

裴司午杀出一条血路,直达翟元正身前。

大约是二人的气场太过,竟无一人敢靠近这一隅。

二人相对而无言,只有手中的剑在簌簌作响,随时待命。

“为何而叛?钱?你不缺。权?你亦有。”

翟元正笑笑,依旧是裴司午记忆中,那如冬日旭阳的笑。

边关的冬季很冷,裴司午刚到边关之时,不过是个在京中胡闹惯了的“裴小公爷”。

虽不算纨绔浑噩,但也是锦衣玉食好好将养着的,若不是承恩公非要送他来历练,他又怎会来这苦寒之地?

那时,裴司午并不受将士们待见。

也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少爷,自然是受排挤的。

毕将军从那时起,便是个不近人情的老古板。面对裴司午时一视同仁,从未说过好听的话不说,还因裴司午常常适应不了边关,而狠言厉色过。

那时,唯一待他好些的,便是翟元正。

小少爷受不了边关粗粝的粮食,每每吃了便胃痛难忍,吐过几次后就再也不吃了。翟元正见了,便自掏腰包买了些细粮,亲自熬了几日的粥,待裴司午好些,又劝道:“这边关只有粗粮,这几日先吃些好的,之后便忍忍,慢慢嚼,总能适应的。”

看着越发瘦弱的裴司午,他不忍心,又叹了口气:“过几日,等过几日这场仗打完了,就有肉吃了,想吃羊肉还是牛肉?”

裴司午想了想,咽了咽口水:“羊肉。”

“好,”翟元正摸了摸他的头,“可不要与旁人说,不然都分不到你嘴里的。”

过了短暂的春,便是长而热烈的夏。

边关的日头像顶在裴司午脑袋上,他的皮肤染上了麦色,又裂出几道蜿蜒的痕。

夏季是比想象中难熬的,那时候的裴司午这才发觉,没有冰鉴、身穿铠甲的夏季,与过去几年不太一样。

那时的他正躺在一片半人高的草丛之中乘凉,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之时,忽地听见旁人交谈,这才知道翻过附近的北岳山,有一条清凉的小溪。

溪水清澈而缓,那时的裴司午浑身汗臭、粘腻不堪,光是听描述就心头痒痒的。

等二人走了,他也没了睡觉的心思,翻身起来,趁没人注意,便偷偷溜去了北岳山。

北岳山离夜兰近,裴司午虽知晓危险,但始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又实在是酷暑难忍,这才偷偷溜了过去。

直到太阳快要下山,裴司午才赶了回来。

他一身衣裳被洗了干净,烈日早已将其晒干,浑身上下除了发丝还在滴水,见不着丝毫狼狈的影子。

而营帐内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翟元正正在大声训斥当日看守的将士,嗓门之大,裴司午听的一清二楚。

“在你们眼皮子地下溜走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叫一个黄毛小子耍了?连个人都看不住,还指望你们顶个屁用!”

裴司午心叫不好,刚要灰溜溜地钻回营帐,不知是谁先瞧见了他,大喝一声:“裴司午!你可算回来了!”

下一瞬,裴司午便觉背后一阵风刮过脑袋顶,接着,自己便被拎了起来。

“好小子,你还打算回来呢?怎不叫人虏了去,好叫你老子再生一个小的!”

“我只是去小解……”

裴司午的话还没落地,那只捉着自己的大掌便向上一使力,裴司午就这样落在了翟元正的肩上。

那日是裴司午见到过的,最不体贴、最不和蔼的翟元正。

每每想到那日的棍杖,裴司午的脊背都会泛起一道凉。

从那时起,裴司午好似变了一个人,不论多难以下咽的糠咽菜都吃、多苦多累的活也抢着干,别的将士都说他像变了一个人,也有人说,是被打怕了。

裴司午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只是觉得,不想让唯一接纳自己的人失望。

时隔多年,这个裴司午不想让他失望的人,却让自己失望了。

“为何会叛?”翟元正晃悠着马匹,像是在与裴司午唠家常。

“会不会我从来没叛过?”翟元正朝身后的夜兰大军望了一眼,“我母亲是夜兰人。”

“怎么会……”裴司午明明记得,他是见过翟元正的母亲的。

“生母。”翟元正道,看裴司午一脸不解,笑了笑补充,“不过是俗套的痴情女与负心汉的故事罢了。”

自从知道翟元正叛了以来,裴司午不是没想过他叛的理由。

可理由寻了千千万,从未想过,他其实从未叛过,未叛过夜兰。

“那我呢。”裴司午刚问出口,就觉得傻的可以,在战场问一个敌人,曾经那些同甘共苦算什么。

“跟我回去,我求皇帝饶你不死。”裴司午缓缓举起剑,声音发抖,手却因常年历练拿的很稳。

翟元正没有多说一言,只轻轻摇头,后举起了剑柄。

一样的姿势,裴司午恍惚听见那跨越时光的教诲。

“沉肩坠肘,步随身动。”

裴司午沉下肩,手腕灵活一转,躲开翟元正的一击,又扬手朝他胸膛刺去。

“虚实相生,诱敌为先。”

翟元正虚招一晃,看似躲过,却在须臾之间,从裴司午背后袭来。

“逢坚避刃,乘虚捣隙。”

裴司午翻身下马,堪堪躲过那道急促的剑刃,又飞身跃起,利剑直直刺向翟元正的脖颈。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裴司午瞧见翟元正竟松开了手,长剑哐当落地。

他瞬间的慌神,只来得及令他将剑刃下移,锋利的剑刃转而刺向翟元正的肩,血飞溅上裴司午的脸。

热热辣辣的,像他偷跑去溪边那日的灿阳。

“为何扔剑?”裴司午长长喘着气。

翟元正一手捂着肩头汩汩涌出的血,一边走近。

空着手,脸上是和煦的笑。

“跟我回去,我为你求一命。”

“求一命?”翟元正大笑出声,“是在狱中颐养天年?还是断手断脚被人做成人彘,供你们大理寺人观赏?”

裴司午使劲闭了闭眼,不做声。

直到短浅的刀锋极快地搭上裴司午的脖颈,他才发觉自己被骗了。

裴司午盯着面前与他极近之人:“我不想杀你的。”

“但我想杀你。”

脖上的刀渐渐用力,裴司午望着面前那张狰狞的面孔,脖颈冰凉,眼眶热烫。

记忆中的翟元正,有爽朗大笑过、有体恤和蔼过、有声色俱厉过。

唯独没有这般狰狞的面孔。

好陌生的一个人。

如果是这样的人,那么杀死也无碍吧。

裴司午只觉得眼前像是有走马灯一一闪过,多快的动作在他眼前都成了元宵灯会那夜见过的皮影戏一般,皮影人一节节僵硬动着四肢,而裴司午干脆利落地斩断了。

连着匕首的胳膊狼狈滚落在地。

长剑最终刺入了翟元正的心脏。

脸上的狰狞随着力道消逝而散去,翟元正又恢复了原来的那张脸。裴司午一手把着剑柄,一手托着他的后背,将人缓缓放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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