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进入到后半段时,整个大厅弥漫着一种轻飘飘的快乐气氛,不管认不认识,人们随意地聊天,随意地跳舞。甚至有那么一两位不太绅士的家伙——只要穿上一身礼服,又花得起入场券的钱,什么样的男士都能进来——把酒馆作风一并带了来:摇摇晃晃走到姑娘面前,忽地一弯身,抓起她的胳膊就跳。

不过,尊贵的夫人和小姐们自有一股凛然不可犯的气派,只允许男士用彬彬有礼的态度对待她们。

其中,又数奥丽芙还不晓得姓名的那位伯爵夫人气派最足。她在默顿公爵一家的陪伴下进入市政厅后,便在一个不太显眼的角落坐下,挺直背,像女王坐在王座上,接受臣子觐见。

在她身边,是个身着将军礼服、大腹便便的男人,黑面罩下,有一部醒目的、又黑又翘的胡子。这个男人胡子一翘一翘,说个不停,伯爵夫人不但不开口,连脸都不向他转一下。

社交场合,一位男士与女士单独交谈,发现自己不受欢迎,应当自觉找借口离开,即便聊得投机,时间也该控制在二十分钟以内,或者,至少在其他男士表示出想要取代的意思时,起身让出位子。

而这个大胡子,无视伯爵夫人冷冰冰的态度,也无视接二连三来到伯爵夫人面前问候的男士,只管死乞白赖地坐着不动。

伯爵夫人好像也不急于离开,当别人邀她跳舞时,她都摇头拒绝了。她的拒绝并不使人难堪,似乎只要能得到她唇边的嫣然一笑,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邀请的人仍络绎不绝。

奥丽芙只要得着机会,就朝伯爵夫人望几眼。当Z伯爵不知从哪里悠悠闲闲踱到她身边时,奥丽芙立即问他:“你认识那边那位伯爵夫人吗?”

Z伯爵扭头一望,又很快转开头。“伯爵夫人?”奥丽芙听他低声哼出这个词。他的神色也很古怪——面对一位极其美丽、极其优雅,甚至整个大厅里找不出几个人能与之相较的女士,Z伯爵非但没显露出欣赏的意思,表情中反而还带着几分轻蔑与不愉快。

“我知道她。”Z伯爵看见奥丽芙诧异地看着他,便说,“怎么,你对她也有兴趣,女人也在你的研究范围之内?”

奥丽芙一愣,他是什么意思,他看出什么了?

“你瞒不过我,布莱克小姐,我识得出你这类人。”Z伯爵语中带笑地说,“恕我直言,你崇拜头衔,听见公爵、男爵就竖起耳朵,看见马车上的家族徽章就两眼放光。你偷偷读《名人录》,把每位贵族的家谱来历背得滚瓜烂熟,好有朝一日,有幸和他们面对面交谈时,能援引一二。——我说得对不对?”

纵然他话语很无礼,可奥丽芙一点儿没生气,还乐得他这么想。

她装出尊严受了冒犯的样子,回击说:“我崇拜的不是贵族,是贵族精神。头衔再高,人品也得相配。”

Z伯爵朝伯爵夫人座位的方向摆摆头:“你看那头俄罗斯狗熊怎么样呢?”

奥丽芙忍住笑:“我知道,那是舒伊斯基公爵,同时也是位将军。”

“那你想必打探清楚了,将军大人在巴黎、里维埃拉有多少座豪华住宅,在他家乡有多少英亩森林、草场,养了多少匹猎狗和赛马,先前又拥有多少奴隶?”

奥丽芙对舒伊斯基公爵没有半点好感,这绝不单是因为他的样貌。

她听父亲说过,她的祖父母是匈牙利民族主义者,一直期盼马扎尔人能摆脱奥地利的统治,建立独立国家。他们同情农奴,参与过农奴起义,但起义被奥地利政府残酷镇压,祖父母也因此失去了性命。

其实父亲并不记得他的生身父母,这些事也是从收养他的韦恩先生口中得知的。父亲在英国长大,用英语交流,甚至用英语思考,英格兰已经成为了他实际上的故乡;但他一直没忘记他因何失去双亲,成为孤儿,也一直盼望他父母的愿望能达成。

匈牙利爆发革命那年,父亲正在牛津念书,奔赴战场与好心的韦恩先生的愿望是背道而驰的,因此父亲只在千里之外期盼好消息。但正当革命军快取得胜利时,俄国出兵,帮助奥地利重新控制了匈牙利。可想而知,父亲很失望。

父亲并不是民族主义者,从不曾有意向她灌输过民族思想,一般来说,他对不同国籍的人也没有偏见。但父亲带着她几乎走遍了欧洲所有地方,唯独没踏足奥地利和俄国,可见父亲心中确实存在怨恨,而她,不知不觉间受到了影响。

这时,奥丽芙看见舒伊斯基公爵仍在对伯爵夫人大谈特谈,起劲地挥着手,十只手指上至少戴着七八枚戒指,各种宝石的亮光闪耀着,她只感觉到厌恶。

奥丽芙板起脸:“不,我不清楚公爵有多么显赫的地位,我只知道他那模样不怎么好看。”

Z伯爵也回过头去看。

俄国公爵的翘胡子一抖一抖的,好像是预备跳舞了,不知他如何劝动了伯爵夫人,或许是打算将她强拉起来,只见他很费劲地把自己肥胖的手指往手套里面塞。

蓦地,Z伯爵眼睛里闪出恶作剧的光。

“你看着,我去给他们捣点儿乱。”

说罢,他跳起身,向两人走去。奥丽芙不及阻止,惊讶地看他走到伯爵夫人面前,鞠了一躬,似乎是邀请对方跳舞。

不出意料,伯爵夫人拒绝了。但她仿佛受了一惊似的,先愣了片刻,才摇摇头,而且一点儿都没露出笑容。Z伯爵并不气馁,在旁边坐下,扭头朝舒伊斯基公爵说起话来,连比带划,谈得挺热闹,想必是在交流打猎心得吧,奥丽芙掉开目光。

可她再一抬眼时,发现又是Z伯爵站在面前。他没讲话,伸出的一只手说:跳舞去。

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然后,是一张并没有弯曲、但似乎露着笑意的嘴巴,再然后,是一双海水般深邃的眼睛,最后,是金色的头发——几样东西交替在奥丽芙眼前闪现,好久一段时间后,她才能够看见周围的一切。

女士们的长裙,像一柄柄突然撑开的阳伞,而乐曲是迅疾的风,吹得伞面不住抖动。

至于她自己——为了便于跳舞的男女随时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头饰,有人在窗户中间的墙上临时挂了几面大镜子,有几回,奥丽芙的影子反映在镜子中,瞥到时,她没认出自己。怎么认得出?那是一团白炽的电光。

也有几回,奥丽芙瞄见了穿黑裙子的伯爵夫人,还好,她不是和“狗熊”跳舞,她好像在和默顿公爵跳,不过,不容看清,奥丽芙又转到一边去了。晚风从半开的窗户一阵阵吹进来,将她腰间的浅蓝色绸带吹得飘起,在她头顶,吊灯的烛火不住跳跃着。

直到今天,奥丽芙才头一次感觉到乐声一直流进了她的血液中,她全身上下每一处都要旋转,要跳,要飞,并且永远不愿停歇……

可是,曲子终究还是停了。

“休息一会儿,咱们跳最后两支。”她听见Z伯爵小声说。接着,奥丽芙独自坐下了,胸口还剧烈起伏着。

又有几个人请她跳舞,奥丽芙都拒绝了,也没去辨认对方是谁。乐师正奏一曲《在夏夜将我思念》,奥丽芙听着,像做梦般望着舞场。

忽然,她想,伊迪丝不知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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