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金缕衣(五)
将近洛川渡口,天空下起了雨。细雨如丝,落在渭水河面,激起圈圈涟漪,荡出水珠无数。
隔着如雾水汽,长满青松的桑山朦朦胧胧,天色晦暗,只觉漆黑幽深。
它并不高,比之星涯坡更算得上低矮,但胜在绵延,如水中波纹起伏,环抱这座县域。
离洛川越近,便与京城越远。江知雪站在舱中回身望,透过重重掩映的山峦,恍然似又瞧见那已远不可及的京城。殿宇轩昂,巍然伫立,琼楼叠嶂,历久弥新。
那是她只遥遥见过却从未涉足的宫殿,它高傲矗立在那里,雨水难掩其泽,时间难刻痕迹。
琉璃高檐上探出几根枝条,绿叶繁茂,其间夹杂星星点点的白色花朵。它们似乎已开了许久,即使如雾般细雨,也无法经受,打着旋往下飘去,落在下方安静经过的一宫女发上。
那宫女不过十岁,脸颊瘦削,身量纤细,肌肤并不白皙,透着太阳晒过的痕迹。
她轻车熟路绕过曲折回廊,不时碰到几个别处宫女。双方互相见礼,但几乎每个人眼中都隐藏着鄙夷和不屑,不约而同地,在和她擦肩而过时,轻嘲出声。
她却只面容平静,一双眼睛低垂,看着脚下方寸之地,步伐稳健而规矩,好像什么都不能惊动她半分。
吉光殿外,叶寻风已等候多时,见到来人,一向端肃的神情竟破了道裂隙,露出些许笑容。
他三两步过去,将搭在臂弯的斗篷披在那宫女身上,将她迎了进去。
“殿下。”宫女嗓音清冷,带着未脱的稚气。一双圆眸淡然看向懒散闲卧窗边美人榻上之人,并未行礼。
二皇子闻声眼中现出光亮,放下手中书册,起身向她走来,笑道:“芸袖来了。”
说罢,拉过她的手,牵着她就往内室去。
殿中烛火燃起,厚重殿门适时关上,只留给窥探之人一片遐想。
二皇子随意坐紫檀椅上,将桌上砚台推至芸袖跟前,不着痕迹看了叶寻风一眼。待对方点头,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热切的笑一点一点隐去。他一手扶额,另一只手轻叩两下桌面,冷淡吩咐:“研墨吧。”
前后态度堪称变脸,芸袖却并不惊讶,顺从往砚台中倒入些许清水,拿过墨块,细细研磨。
清水顷刻便被墨色浸透,散发阵阵墨香。
“可有查出些什么?”二皇子摆弄手中玉节狼毫,不咸不淡问道。
芸袖目光微动,浅抬双眸定向面前人放在桌上的双手。
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袖口金线织就的纹路与十指佩戴的各式戒指,在烛火的映照下折射出不同的光,一如月前于二重门阶处所见。
只是未曾预料当日的草包样貌竟是伪装。
“昨日广平侯府二公子被夜召至朝华宫。”芸袖将昨日所见悉数道来,目光不自觉向上一寸,见他张扬华服,往上、再往上,不期然与他视线相撞。
“在看什么?墨要干了。”他看着仍在怔愣的人,白净的手指向砚台,面上又浮现笑容,声音也柔和下来。
芸袖脑中却轰然炸开,立时收回视线,薄唇紧抿,小麦色的脸颊都白了三分。
她两只漆黑眼珠紧盯墨块,看它重新随着自己的动作在砚台画着圈,消融在水中,声音颤抖,低到几乎听不清:“是我僭越了,望殿下恕罪。”
二皇子从不是他表现出的那般良善。
月前她被受伤的黑衣人委托传话给皇后,出宫后不久,在一个逼仄巷子里,她遭遇刺杀,为人所救,关在一处隐蔽不知方向的院落。那几日里,每日都有不同的人过来问她:皇后与她说了什么。
京城内外所有地方她都摸过一遍,而那处院落却从未见过。她心中不由犯怵,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是何人救她又关她。直到二皇子亲临。
当日的情景哪怕再过百年她也仍记忆犹新。
他是循着夜色而至,着一袭暗色束袖衣,单调又沉闷,一张脸似笑非笑,眼眸深沉,全无半点当初窝囊之态。
他未置一言,只高高在上地轻蔑看她一眼,安然落座于一旁侍卫才擦过的椅上。随后又有两名侍卫押着一个血淋淋的人进来。
血腥气瞬间蔓延整个室内,从鼻孔直冲脑门,令她几欲干呕。
“此人你可认得?”直到她快忍受不住,他才好整以暇地开了尊口。
侍卫顺势抓住囚犯脏乱的头发,迫使他抬头。
看清囚犯面庞的瞬间,她不禁倒吸一口气,连满室血味都抛至脑后。她如何不认得他?这不正是前几日欲刺杀她之人!许是觉得能一击毙命,他当时并未戴任何掩饰形貌之物。
二皇子告诉她,那人是皇后所派,因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起初她并不相信,可二皇子说:“你猜皇后要结果的人是谁?是被废的太子。”他说这话时,目光阴鸷,眼神冰冷如刀,仿若皇后就在面前,而他欲以眼刀将其千刀万剐。
“素以温婉和善为称的一国之母,却想杀了自己失势的亲儿子。你说,她会允许这样的事传出去吗?”二皇子点到为止,她亦从中知晓缘由。
皇后确如他所说,在民间有着极高的威望。她携杀人口信进宫通传,无论被杀之人是谁,已是窥得其见不得光的秘密。若想此事不泄露出去,最好的法子便是除之以后快。如今她在这隐蔽的院落才得以侥幸苟活,可出去呢?出去只怕还有别的杀手取她性命。
她恍惚跪下抬头,将目光投向安坐竹椅的二皇子。
从小的混迹流浪让她敏锐察觉,一个卑微到尘里的人,没资格决定自己的生死,她的命现下掌握在他的手里。
幸好她于他还算有些价值,但也需自己主动争取。
她将那日发生之事全盘托出,祈求他救自己性命。
二皇子听之,欣然起身,拔出身旁侍卫的佩剑,果断捅入刺客胸膛。被折磨至几欲晕厥的人喉中惨叫还未发出,他又信手搅动,只听黏腻水声,那刺客终是承受不住断了气,再无生机。
“姑娘放心,你既将身家性命托付于我,便是我的人。日后再有伤你之人,下场只会比他更惨。”二皇子拿帕子仔细擦了擦并未沾染血污的双手,温和笑着,声音也轻柔。再看他身旁惨状,却是无比割裂。
那样的笑和声音伴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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