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年冬,海州的寒风裹挟着刺骨的凉意,卷着海雾漫过卫城的青石板路,将街头的落叶卷得漫天飞舞。郭斌躺在病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而急促。自永乐八年推广耐碱谷种成功后,他便没日没夜地操劳——既要处理左千户所的公务,又要指导军户改良盐碱地、囤积粮食,还要暗中关注京城局势、保护族人安全,长期的超负荷劳作,终究拖垮了他本就因多年逃亡而受损的身体。

“爹,喝点药吧。”十七岁的郭玘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他身着粗布长衫,身形愈发挺拔,只是往日里明亮的眼神,此刻却布满了红血丝。这半个月来,他日夜守在父亲床前,亲自熬药、喂水,几乎没有合过眼。

郭斌缓缓睁开眼,看着儿子憔悴的面容,心中一酸,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抚摸儿子的头,却因虚弱而无力落下。“玘儿……辛苦你了。”他的声音嘶哑干涩,每说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郭玘连忙握住父亲的手,那双手曾经温暖而有力,如今却枯瘦冰凉,让他心中一阵刺痛。“爹,不辛苦。你快把药喝了,喝了药身体就会好起来的。”他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送到父亲嘴边。

郭斌顺从地喝下汤药,苦涩的药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却丝毫驱散不了身体的疲惫与病痛。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这汤药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旁边的郭福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他跟随郭斌多年,看着他从一个逃亡的罪臣之后,一步步在海州站稳脚跟,为了族人的生存殚精竭虑,如今却落得这般模样,心中满是心疼与无奈。“先生,您就安心养病吧,卫所的公务和族里的事,有我们盯着,不会出乱子的。”

郭斌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屋中聚集的几位族中长辈,眼中带着一丝忧虑。“我担心……我走后,你们……”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血迹。

“爹!”郭玘连忙扶住父亲,拿出手帕擦拭他嘴角的血迹,声音带着哭腔,“您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您不会有事的,我们还要一起回淮西祖宅,一起为家族洗刷冤屈呢!”

郭斌缓缓平复了咳嗽,眼神变得愈发坚定。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有些话,有些事,必须尽快交代清楚。“玘儿,扶我起来……我有重要的事……要对你说。”

郭玘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父亲的吩咐,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在他身后垫了一个厚厚的靠枕。

郭斌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郭玘身上,语气郑重:“玘儿,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我们父子二人一直心照不宣,今日我要正式托付给你。”他示意郭福和其他族中长辈退到屋外,只留下郭玘一人。

屋中只剩下父子二人,气氛凝重而悲伤。郭斌从枕边摸索着,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颤抖着递给郭玘:“打开……看看。”

郭玘疑惑地打开木盒,里面放着半块熟悉的玉佩——正是父亲贴身收藏多年的“勇”字玉佩,以及一张折叠整齐的布帛。他一眼便认出,那张布帛是父亲当年拓印的两块玉佩合璧纹路,上面还清晰写着“父郭兴,汝字景扬,郭斌也”的字样。而他自己贴身收藏的,是郭铭叔当年在东海岛秘密相见时,归还的那半块“忠”字玉佩,父子二人各持一半,早已是彼此心中的默契。

“爹,这是……”郭玘的声音带着哽咽,他瞬间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这半块‘勇’字玉佩,是你祖父郭兴留给我的……”郭斌的声音带着一丝回忆,“当年胡惟庸案爆发,家族遭难,我带着它逃亡,它不仅是郭家的传家宝,更是支撑我活下去的精神支柱。这些年,你持‘忠’,我持‘勇’,父子同心,才守住了这一脉香火。”

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玉佩上的纹路:“那张拓本,记录着两块玉佩的合璧之形,也记录着我们的真实身份,记录着家族的根。我当年对你说,等你能保全家,就把这拓本给世人看……如今,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郭玘紧紧握住木盒,泪水滴落在“勇”字玉佩上,温润的玉质瞬间被浸湿。“爹,您不会有事的!我们还要一起等那一天,一起让‘忠勇’合璧,一起回淮西祖宅,一起为家族洗刷冤屈!”

“傻孩子……”郭斌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脸颊,眼中满是不舍与期盼,“人终有一死,我能看着你长大成人,看着族人在海州安稳生活,看着你牢记‘忠勇’家训,已经很满足了。”

他的目光变得愈发深邃:“玘儿,记住,我们郭家是忠良之后,你祖父郭兴是开国功臣,巩昌侯府的冤屈,不能就这样被埋没。但你要记住,洗刷冤屈,不能急于求成,要懂得审时度势,懂得隐忍蛰伏。永乐帝朱棣生性多疑,对洪武旧勋始终心存忌惮,武定侯府虽暂时安稳,却也如履薄冰。”

“你郭铭叔身在京城,处境艰难,若不是他暗中相助,我们在海州也难以立足。”郭斌的声音越来越低,却依旧清晰,“将来……找机会去见他,把这半块‘勇’字玉佩和拓本交给你……告诉他,景扬守住了家,守住了族人,守住了郭家的‘忠勇’传承……望他日后……能设法伸家族之冤。”

郭玘紧紧咬着嘴唇,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坚定地点点头:“爹,我记住了!我一定会找到郭铭叔,一定会让‘忠勇’合璧,一定会为家族洗刷冤屈,一定会让郭家的荣光重现!”

“好……好……”郭斌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眼中的光芒却渐渐黯淡下去。他看着儿子,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看到了郭家的未来。“玘儿,照顾好族人……守住……守住‘忠勇’,守住……”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呼吸也渐渐停止。那双曾经充满坚定与智慧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爹!”郭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紧紧抱住父亲冰冷的身体,泪水如决堤般涌出。他将自己怀中的“忠”字玉佩取出,与木盒中的“勇”字玉佩放在一起,两块玉佩紧紧相依,仿佛在诉说着父子二人多年的坚守与不舍。

屋外的郭福和族中长辈听到哭声,连忙冲进屋中,看到郭斌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睛,都忍不住失声痛哭。屋中的哭声与屋外的寒风交织在一起,悲伤弥漫在整个院落。

郭斌的死讯,很快传遍了海州城。左千户所的军吏、屯田区的军户、卫城的乡邻们,都纷纷前来吊唁。他们感念郭斌推广耐碱谷种的恩情,敬佩他的正直与才干,为他的离去感到悲痛。

卫所张大人也亲自前来吊唁,看着郭斌的灵堂,感慨道:“郭斌是海州的功臣,若不是他,军户和百姓们还在受饿肚子的苦。可惜啊,天妒英才!”他下令,为郭斌举行隆重的葬礼,以表彰他对海州的贡献。

郭玘强忍着悲痛,主持着父亲的葬礼。他身着孝服,跪在灵堂前,接受着前来吊唁的人们的慰问。十七岁的少年,在一夜之间,被迫长大了。他知道,父亲走了,他就是族人的主心骨,必须扛起家族的重任,完成父亲未竟的心愿。

葬礼的前一日,郭玘独自一人来到父亲的书房,想要寻找一些父亲留下的遗物。书房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书桌上还放着父亲未处理完的公文,以及一本翻开的《孙子兵法》,上面有父亲密密麻麻的批注。

郭玘的目光落在书桌抽屉里的一个小木盒上,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块残破的木板——正是当年父亲从淮西祖宅废墟中找到的“守忠”匾额残片。残片上的“忠”字和半个“守”字依旧清晰,只是布满了灰尘和裂痕。

看着这块残片,郭玘想起了父亲曾经给他讲述的祖宅往事,想起了曾祖父郭山甫的“守忠”教诲,想起了父亲对家族的执念。他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父亲一生都在坚守“守忠”家训,以“勇”护族,死后,理应与这块匾额残片相伴,让先祖的教诲永远守护着他。

永乐十年冬月廿三,海州城笼罩在一片肃穆的气氛中。郭斌的葬礼如期举行,送葬的队伍从租住的民房一直延伸到卫城郊外的山坡上,绵延数里。左千户所的军吏、屯田区的军户、卫城的乡邻们,纷纷自发前来送葬,他们身着素服,手中拿着白幡,脸上满是悲痛。

郭玘身着重孝,腰束麻绳,双手捧着父亲的灵位,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没有哭天抢地,眼中却充满了化不开的悲伤与坚定。怀中的“忠”字玉佩与木盒中的“勇”字玉佩贴身存放,两块玉佩隔着衣物相互感应,仿佛父亲的气息从未远离。

郭福和族中长辈跟在郭玘身后,抬着郭斌的棺椁,一步步朝着山坡上的墓地走去。棺椁中,除了郭斌的遗体,还放着那块“守忠”匾额残片——郭玘遵从自己的心意,将这承载着家族家训的信物,与父亲一同安葬,让先祖的教诲永远陪伴着他。

来到墓地,众人小心翼翼地将棺椁放入墓穴中。郭玘走上前,从怀中取出木盒,将那半块“勇”字玉佩轻轻放在父亲的枕边,又将自己的“忠”字玉佩贴近棺椁,低声道:“爹,‘忠’‘勇’二字,我们父子各持半生,如今您带着‘勇’去见先祖,我带着‘忠’留在世间,定不负您的嘱托,不负先祖的教诲。”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坚定:“这‘守忠’残片,是您一生的坚守,如今陪您长眠,愿您在九泉之下,能与先祖相聚,能安心长眠。”

说完,他跪在墓穴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头,都磕得实实在在,带着对父亲的思念与承诺。

送葬的人们也纷纷跪下,向郭斌行跪拜之礼。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军户哽咽道:“郭吏目,您是我们的再生父母,若不是您,我们还在盐碱地里饿肚子。您放心地去吧,我们会照顾好小郭公子,照顾好您的族人。”

“是啊,郭吏目。”另一位乡邻道,“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忘。日后小郭公子有任何需要,我们一定鼎力相助!”

郭玘站起身,对着前来送葬的人们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各位乡亲父老前来送我父亲最后一程。我父亲一生,致力于让大家过上安稳日子,如今他走了,我会继承他的遗志,继续守护海州的军户和百姓,也希望大家日后能多多相助。”

众人纷纷表示愿意支持郭玘,送葬队伍中响起了阵阵附和声。

葬礼结束后,前来送葬的人们渐渐散去,只剩下郭玘和族人们留在墓地。郭玘看着父亲的墓碑,墓碑上刻着“先考郭公讳斌之墓”七个大字,简洁而肃穆。他知道,这只是父亲暂时的安息之地,等将来家族洗刷了冤屈,他一定会将父亲的遗骨迁回淮西祖宅,让父亲落叶归根,与先祖团聚。

回到家中,郭玘召集族人和心腹,在书房中议事。他坐在父亲曾经坐过的椅子上,目光扫过众人,语气郑重:“各位叔伯长辈,我父亲走了,但家族的使命还没有完成。从今往后,我会接替父亲的位置,带领大家继续在海州立足,等待时机,为家族洗刷冤屈。”

郭福站起身,对着郭玘躬身道:“小公子,老奴会一如既往地辅佐你,族中的事务,您尽管吩咐。”

其他族人和心腹也纷纷表示愿意听从郭玘的安排,支持他带领家族继续前行。

郭玘点点头,心中充满了感激。他从怀中取出木盒,打开后,将“勇”字玉佩和拓本放在桌上:“父亲走前,将这半块‘勇’字玉佩和拓本托付给我,让我找机会去见郭铭叔,告知他父亲守住了家,希望他能设法为家族洗刷冤屈。”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目前,我们还不能贸然前往京城。永乐帝对武定侯府的防范依旧严密,郭铭叔身在京城,处境艰难,我们贸然前往,不仅可能连累他,还可能暴露我们的身份。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继续在海州站稳脚跟,积累实力,等待合适的时机。”

“小公子说得对。”郭福道,“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稳定族中局势,处理好卫所的公务和屯田区的事务,不能让别人看出破绽。同时,我们也要暗中打探京城的消息,关注武定侯府的动态,为日后前往京城见郭铭叔做准备。”

郭玘将“勇”字玉佩贴身收好,与自己的“忠”字玉佩分左右佩戴,感受着两块玉佩带来的力量:“郭福伯说得有理。卫所的公务,我会继续处理,不会让别人看出异样;屯田区的事务,就劳烦郭福伯多费心,继续推广耐碱谷种,让军户和百姓们的生活越来越好,积累更多的民心。”

“小公子放心,老奴会办好的。”郭福道。

接下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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