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缓了许久,陆轻苹这句话才进到她痛得快要裂开的脑子里。
这不是幻境,是处陌生房间。
尚未入冬,屋内却拢着银丝炭,烧得周身暖融融汗津津。周昭眼皮抬了抬,问道:“陆大人,这是哪儿......”
说出口的声音沙哑无比,周昭自己都惊了一跳,陆轻苹眉头皱紧,压低声音道:“宫里。”
“宫里?”周昭拂开丫鬟递过来的热茶,正欲发问,陆轻苹又将她按回床上躺好,说道:“你知道最后一个幻境是哪一卦吗?西北,死门。”
“......”陆轻苹目光晦暗不明,“看来你运气不太好。”
周昭强作笑意,答道:“确实。”
运气不好是一方面,有人想要她死才是真。
“说来那位‘路过公子’,倒是厉害得很。”陆轻苹继续说道,“能将死门硬生生挪到生门,这才救了你。”
死门挪到生门?
周昭反应过来:“陆大人,你说的生门……不会就是皇宫吧?”
陆轻苹点点头,周昭无论如何都躺不住了,将额上热巾丢开,一连串问道:“那现在是什么情况?镜妖抓到没有?渡......陆大人。”
“幻境一破,镜妖被打出原形。”陆轻苹没听出周昭险些说漏嘴,避重就轻,问道:“你猜是谁?”
还能有谁?周昭道:“贵妃。”
陆轻苹赞赏道:“你很聪明。”
“百密而一疏。”
“说来听听。”
周昭道:“陆大人,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推测,每个失踪的人或是近期从吴记宝斋买过一样东西,或是去过跟吴记宝斋有生意来往的酒楼茶馆等,但贵妃娘娘,似乎怎么看都跟吴记宝斋没有联系。此为其一。”
“陆大人刚才所说生门为其二,我虽不太懂阴阳八卦阵,但想来跟寻常八卦阵类似,要想发挥效力最大,布阵者需坐阵其中。这并不是说生门就绝对是凶手,八卦阵高手能自断吉凶,而我们遇到的这位却一直待在生门不出来,我猜是在忌惮什么,不敢出来。”
前半段是周昭一早就疑心的,后半段纯属周昭胡说八道。
幻境已破,渡舟却不在,她跟陆轻苹滞留皇宫,一猜便知宫里发生了件大事,以至于没人有空管他们,但又不能先放出去,所以安排了这么个地方暂且看住。
陆轻苹不置可否,说道:“真没想到,会是贵妃。”
陆轻苹前些日子被贬跟贵妃或多或少有些关系,周昭看来这倒是件好事儿。她又问:“其余人呢?”
陆轻苹道:“国师大人被圣上叫去了,走之前安排我们在这儿等着。至于那位‘路过公子’......”
他颇有些神情莫测地笑说:“仗着年纪小,很不怕死。”
“何来此一说?”
“他将死门转到皇宫,占了生门一位且不说。皇宫是什么地方,路过的鸟都得夹着嗓子不敢高声叫,他倒好,绑了镜妖大摇大摆闯进宫里,要问罪圣上的女人,幸亏被国师拦下强送出宫了。不过那镜妖可惨了,被砸镜子那一下打得险些魂飞魄散。”
陆轻苹眸光一转,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说,镜妖真能凭空捏造一个谁也没见过的幻境吗?”
周昭心里咯噔一下,恰好此时来了位上了年纪的白面太监,笑说道:“陆大人,圣上有请。”
陆轻苹问候道:“劳烦高公公亲自跑一趟。敢问是传我一人,还是......”
高公公又笑:“圣上说了,这里头有多少请多少。”
这里的构造跟大周皇宫很像,周昭走过宫道,穿过漆红宫墙,有那么几个瞬间还当自己被众人拥簇着走在盛都皇城。
高公公在前面带路,左右各有一个提灯笼的小太监,皆弯着腰垂着眼默不作声。
少顷,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前,上提匾额“华阳殿”。
殿内点着烛火,隔着窗棂只看见人影绰绰,却安静得没什么人气儿。
陆轻苹同她在殿外驻足,高公公躬身进去传话,没多久又迈着碎步出来,略一欠身道:“二位,请吧。”
周昭先是闻到一阵儿宫里惯用的龙涎香,然后才看到龙椅上坐着位年轻帝王。
宣朝的皇帝很年轻,年轻就容易藏不住事儿,心思都写在脸上。其实当年周昭坐上这个位子跟他差不多大,但周昭是战场上滚出来的,不好相提并论。
赵允城身量不算魁梧,一张脸温和无害,眉眼依稀能看出生养他的那位女子相貌。
小皇帝端坐在龙椅上,并无为王者该有的气度,反而有些深宫里养出来的奢靡颓废之气。
殿内不过寥寥数人。
除了赵允城、高公公,中间跪着陆轻苹二人,左边站着个长须中年男子,周昭并不认识。
右边是国师押着一手脚被缚,衣衫带血形容憔悴的女子,想必就是贵妃。沈云起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还是红袍官服,看向周昭的眼神却有几分古怪。
赵允城扫了眼阶下跪着的陆轻苹,目光却停在周昭身上,声音自上而下传过来:“你,上前来。”
周昭起身,抬脚上前。
立在皇帝身边服侍的高公公却不住地冲她使眼色,周昭不明所以,不是叫她上前吗?
赵允城好奇打量周昭,身体前倾道:“你跟别人不一样。见到朕的人,都是低着头,朕叫他们抬头才抬头。但朕见你一路走来昂首挺胸毫不露怯,你不怕朕吗?”
周昭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习惯。
周昭从小在宫里长大,一应礼仪就如家常便饭。但她那时多是上位者,身份调转,压根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但此刻再低头反而不妥,周昭当即撩袍落跪,脊背挺得笔直,答道:“回圣上的话,小民早就听说当今天子宅心仁厚,今日承蒙圣恩,得见龙颜,小民心中感激。而圣人是百姓君父,见君父应该欢喜,哪有害怕的道理?”
周昭这话虽然不卑不亢,却是投机取巧。
若圣上爱听便好,若圣上因此厌她油嘴滑舌也并无可能。高公公拭了拭额头汗珠子,眼瞅着圣上正为贵妃娘娘一事心烦,却又来了个一身硬骨头的主儿。
小皇帝像是听见什么笑话,脸上的表情既不像被哄高兴了,也不像讨厌这番做派,反而指着周昭哈哈大笑道:“忠贤,你听见没有?她说朕是君父,那你岂不是要叫我父亲,叫静婉母亲了?”
高忠贤怎么敢答,伏在地上的镜妖却被逗得直笑。国师望那妖物一眼,站出来道:“圣上,贵妃娘娘是镜妖变化,这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怎可儿戏?”
小皇帝一脸扫兴,不情不愿道:“国师,朕就是开个玩笑。”他又问:“陆爱卿何在?也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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