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铃兰
梁予安回到家后,没有开灯。空旷房间仿佛被厚重压抑的黑纱笼罩,一层层缠在他脖间,堵住他唇舌,让他喘不过气。
他松开领带,在黑暗里轻车熟路找出一个陈旧本子。
习惯性地用指尖薄茧摩挲皮质封面,随意翻开,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着字。字迹模糊得快要褪色,像是古老的咒语,用时间作祭品,将他的灵魂永远困在泛黄的纸张里。
盛夏的夜晚总是蒙着一层沉闷的热气,可他却没来由得觉得冷。
让他想起刚到伦敦时的,第一个冬天。
永远潮湿,永远阴沉,仿佛再也见不到太阳。
其实江昱暖结婚那天,他去了。
那段时间是他最忙碌也最狼狈的时候。
他家出事之前,他已经被送到英国了。
或许是他的父母早就察觉了什么,提前替他做好了打算。
当他听说他父亲出事的时候,他根本不敢相信,虽然他恨梁岱,但是他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他心急如焚,想回国去看看,可妈妈和舅舅都极力劝阻,告诉他这件事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梁岱既然做出了政治站队,就要做好了满盘皆输的准备。
孟云更是以命相逼,让他在英国好好念书,不要再管其他的事。
于是他在第二天得到了他的父母双双驰车坠崖的消息。
可是他远在英国,连见他父母最后一面都做不到。
他恨梁岱,恨他总是那么无情又冷漠,恨他做事永远那么自私又狠厉。
可他更恨自己,恨懦弱无能的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点察觉这一切。或许他再聪明点,再敏锐些,他的父母就不会死得那么惨烈。
他无法为父母洗刷冤屈,甚至连亲手为他们拢起骨灰都做不到。他甚至不能悲伤太久,因为还有巨额债务等待他去处理。
和他父母一起坠落深渊的,还有那个意气风发、年少轻狂十九岁的少年。
挺拔昂扬的脊梁,骄傲气盛的灵魂,顷刻坍塌成碎屑。彻底陷入巨额债务和万千骂名的泥泞里,仿佛血液里都流淌着脏污。
他只能拜托国内的舅舅替他把家里的产业全部变卖拿去抵债,包括“周末酒吧”。
虽然孟川承诺会承担他的学费,可是他知道,他家里出事,他舅舅的公司也不可能免遭其难。
于是他只能一边上学,一边打工。
为了挣钱,他什么都干。
无论在餐馆刷盘子,还是在洗车场洗车,又或者是在修理店打杂工,只要能挣钱,他什么都干。
所以当江昱暖的结婚请柬寄给他时,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一方面是他实在抽不开身,又没有钱,连一张从英国到爱尔兰的机票都支付不起。
另一方面,少年人那虚伪的自尊心在作祟,他如此狼狈,又怎么好意思去面对曾经的挚友和……爱人呢?
他提前给江昱暖转了礼金,虽然不多,但已经是他节衣缩食三个月拿出的全部了。
江昱暖念及他的处境,死活不肯收,她说,顾念辞已经把他的那份给了。
他坚持,他说,他们早就分手了,他们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昱暖无奈,象征性地收了他一个红包。
也是这样一个夜晚。
梁予安这次兼职下班回来得早,他人勤快,长得好看,又会说话,客人给的小费不少。再加上之前变卖资产的剩余,新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总算有了着落。
一直紧绷着的弦猛然松了下来,只会陷进更大的空虚和恐慌里。
盘算完下一周的吃食预算,他实在找不到事情做。蜷着身子侧躺在一张狭窄的小床上,就这样还有半截腿露在外面。
明明身心俱疲,却睡不着。一闭上眼,除了噩梦,他什么都感受不到。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这间小公寓逼仄且潮湿,他根本不能完全站直身子,空间十分有限,只能容纳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用来堆积杂物。
他的东西不多,在这种情况下更是一览无余。
所以,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放在角落里的那把电吉他。
那是顾念辞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她提出分手时,他一气之下还给了她。他家出事没多久后江宇帆偷偷来英国看过他,还带了这把吉他,他学着顾念辞的语气,对他说:“我送出的东西,从不收回,你不要就扔了吧。”
梁予安摇摇头,怎么又想起她了。
也许是那电吉他太过显眼,也许是他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反而无所事事。
他弯腰过去拿起了那把电吉他。
他轻敲琴身,又调了调弦,准备试音,却发现这音不对劲。
于是他把电吉他拿过来,抠开后面的盖子。
一张张纸币夹杂着飘洒下来,梁予安疑惑不已,紧接着就发现了一张写着字的便利贴,里面包裹着一张银行卡。
字迹娟秀整齐,他一看就知道,这出于何人之手。
短短一行字,他却看了十分钟。
“不用不好意思,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钱。”
梁予安第一时间就想到夜风下,在她脖颈上,流转烁烁光芒的蓝宝石项链。她是把他送的礼物卖了,将钱偷偷藏在吉他里,让江宇帆带过来。
因为她知道,他是不可能直接接受他们的钱的。
心中最柔软的那块被触动,梁予安感觉自己的浑身冰冷的血液又重新流动起来,变得温热。
当时他们谈恋爱没有公开,除了江昱暖姐弟俩隐约猜到,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一切都物归原主,他们在一起的痕迹也在慢慢消散。仿佛真是一场短暂的电影,落幕后,连票根都不曾留下。就只剩脑海中逐渐褪色的记忆,连同大雨滂沱后执拗的雨痕,在显露日光里一点点晒干。
深夜的情感好像总是格外充沛,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定了去爱尔兰的往返机票。
*
江昱暖结婚这天,是难得的晴朗天气。
梁予安在阴雨绵绵的环境待得太久,一时适应不了如此明媚的阳光。
每次坐飞机,被迫在高空悬降,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他双腿发软,眼中眩晕,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用的两条腿走路,怎么只凭记忆中的地址找到的婚礼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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