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带沈妍前往的曲水宴是专为女宾而设。

沈妍遥遥望见溪畔拉起一道道轻纱帷幔,行至近前,又见纱幔内侧,沿溪畔排布的一块块青石上早已备好了餐具、茶点,其间焚着线香。

此外,还有一班乐伎,坐在溪边奏响泠泠细乐。

宴席荟萃多位名厨,部分菜肴仍由主人预先在白家楼定制,快马加鞭运送过来。

据传,往年单是一道长生粥便足够寻常人家几个月的开销。

而据沈妍所知,此时京城外许多地方,百姓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常有大批涌至京郊的流民遭到驱离。

官家年过六旬,据说已有多年未曾离开过上都,每日仅在一方奢靡小天地间歌舞升平。

此前朝政全权交由右相姚承嗣打理,在其蒙蔽下,官家不知民怨沸腾,国库岁入几何,以至于各路藩王和地方节度使均在蠢蠢欲动。

沈妍与陈氏来至溪边时,水榭内已聚集了好些有头有脸的贵女,个个打扮得鲜花着锦,摇曳生姿。

这些贵女身旁大都有衣饰体面的婢女仆妇相随,只身前来赴宴的,大约仅有沈妍一人。

“这位是卫王府的沈娘子。”陈氏介绍完沈妍,又将诸宾客一一引荐给她。

沈妍发觉,不管这些人此前背后对她有过怎样的非议、敌视,人前倒都维持着起码的体面,在陈氏引荐下,均一一上前与她相互见礼。

陈氏又去张罗别的女宾,不多时引着一位二八年华的盛装少女来到水榭。

少女由三五名侍女簇拥着前来,沈妍一眼认出,此女正是初入园时神色凌厉盯着她看的那位。

这女子头戴时兴的攒纱芍药花冠,冠侧斜插着一柄彩凤衔珠金步摇,一袭齐胸的妃色襦裙张扬夺目,臂间松挽着泥金撒花画帛,珠玉般的臂膀若隐若现,一眼望去,但觉丰腴白净,雍容华贵。

虽说单论相貌并无多么精致出众,容止间却有种艳压群芳的派头。

“诸位娘子们,快瞧瞧谁来了。”陈氏一面亲热地引着少女上前,一面对众女言道。

少女此前必是京中各路宴饮的常客——水榭内除了沈妍,在座几乎无人不识。

陈氏话音才落,众女一股脑都起身问安,其间有恭恭敬敬道一声平陵郡主的,也有直呼少女闺名莹玉的。

见礼后,又有不少贵女围在少女跟前嘘寒问暖。

沈妍早有耳闻,平陵郡主乃是上都城中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

其父韩国公与官家同宗,当年讨伐南诏立下汗马功劳,官家大悦,隆重嘉奖,公府嫡出的子女皆配享食邑。

而这位平陵郡主桓莹玉乃是韩国公唯一的嫡女。

在众女问候声中,桓莹玉幽幽叹了口气,娇声抱怨:“前阵子在剑南可把我憋闷坏了,好不容易回京,又染了一场风寒,延押至今才被母亲放出门来。这还要多亏宰相娘子这场牡丹宴,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被关到几时。”

陈氏连忙笑道:“能请来郡主这般天仙美人,是我面上有光,就算要谢,也是我该谢郡主才是。”

宾主又彼此客气一番后,桓莹玉的语气有几分意味深长:“要说这牡丹宴,真是一年比一年热闹,受邀的宾客越来越多,这人嘛——”

她说着一顿,视线慢悠悠扫过沈妍,“也是越来越杂了。”

这话传递出明显的不友善,沈妍不会察觉不到,但对方没指名道姓,她便权当没听见。

要是每一句阴阳怪气都要理会,那她今日岂不是要累死?

陈氏却是个八面玲珑的,哪会不明白桓莹玉的心思?

但她显然既不想招惹卫世子,也不愿得罪平陵郡主,闻言轻“咳”了一声,含笑招呼众女:“还都站着做什么?时辰差不多了,诸位娘子快请入座吧。”

如此话题岔开,众女应声涌至溪边就座,对平陵郡主的问候也暂时告一段落。

这厢,宾客们安静入座,偶有侍女轻声叮嘱自家主子当心。此外便是潺潺水声,关关鸟鸣与裙裾擦过青石与浅草的声响。

沈妍正由一名侍女引着走向湖边的座位,不远处,桓莹玉的声音再次响起。

“听闻以往姚府家姬个个能歌善舞,每回受邀的男宾出来后均赞不绝口。”她语音轻慢,目光凉飕飕落在沈妍身上,“这位沈娘子独得元将军青眼,想必是个中翘楚?不知我等今日可有这个运气一饱眼福?”

话落,周遭越发安静得出奇,连适才那些细小的响动也没有了。

在座谁人不知,家姬身份低微,而曾在罪臣府内做过家姬,更不是什么光彩事。

桓莹玉当众揭沈妍的短,已出乎众女意料,又叫她当众表演——那是伶人、伎子才做的事,此语已堪称对赴宴者最严重的羞辱。

饶是因沈妍对元琛捷足先登,在座拈酸吃醋者不在少数,但除了桓莹玉,谁也没胆子做得这般过分。

说到底,不能不顾忌沈妍背后之人。

故而,桓莹玉话落,众贵女的反应各有各的微妙:有瞠目结舌的,有切切议论的,有低声嗤笑的,有幸灾乐祸等着瞧好戏的,更多的则是埋头喝茶,佯装没听见……

众女皆知,平陵郡主之父韩国公如今风头正盛,而反观沈妍,虽出自卫王府,却不过是侍妾身份。

又有谁愿意为一个侍妾冒险得罪平陵郡主?

如此尴尬微妙的气氛下,沈妍才要开口,忽有一人出言反对。

此女是顾御史的嫡长女,名唤顾婉仪。

方才在水榭,陈氏给众女引荐时,沈妍观其落落大方,言谈得体,故而对她印象颇深。

只听顾婉仪侃侃言道:“这场宴席既取了‘曲水流觞’雅意,重在以诗文较量取乐,歌舞似乎于意不合。”

顾婉仪开口反对,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终是替沈妍解了围。

闻言,沈妍不禁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瞥。

陈氏显然也想就此息事宁人,听了顾婉仪的话,忙讪笑着接口:“正是这个理,我这便叫人送来文房四宝。”

桓莹玉却并未给她们这份情面,慢条斯理道:“不忙,京中姐妹们难得一聚,谁不想见识一下昔日只有男宾才能一睹为快的舞姿?相信沈娘子也不忍心扫大家的兴吧?”

话音落地,溪畔又是一阵静默。

贵女们聚会宴饮,最要紧是“体面”二字。

桓莹玉公然提及沈妍罪臣家姬身份已然不妥,又让她当众献舞,期间甚至两次被岔开话题,依旧不依不饶。

见此情景,饶是一些原本看不惯沈妍的宾客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席间还有几个人吃过桓莹玉的亏,此时更是默默同情起沈妍。

下一瞬,却见沈妍弯唇一笑,不紧不慢对桓莹玉道:“郡主说得没错,曾经的姚府家姬的确名声在外,去府上做客的男宾也是络绎不绝。”

听她认下桓莹玉的话,众女不禁面面相觑,有几人神色间对沈妍同情更甚。

却又听她话音一转,朗声言道:“比如,令尊韩国公从前便是姚府的常客。”

此语一出,桓莹玉面色陡然僵住,周遭宾客更是纷纷露出讶然之色。

只有沈妍神色如常,继续含笑补充,“是以,妾有幸听闻公爷夸赞郡主弹得一手好琵琶,今日难得郡主有意,既不忍扫大家的兴,不如与妾合演一曲?”

话落,在桓莹玉骤变的脸色中,沈妍好整以暇打量着她,“京中姐妹们难得一聚,郡主该不会不肯赏脸吧?”

好一个以彼之道,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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