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公主嫁去南齐,你的养母就能活命。”

平芜仰起头。

这一年里,她一直低眉敛目,顺从皇后的每一个命令,只为养母能活下来。

如今她仰起头,眼睛也睁大,她想仔细看看皇后的眼睛。

想确认皇后会不会骗她。

奈何前面屏风遮挡,屏风后还有一层又一层精致的丝帘包裹着那个高贵、冷漠的身影。

她看不见。

这位害她与养母分离的掌权者,根本不屑于瞧平芜这个棋子一眼。

平芜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可以替公主和亲,但你必须放了我的养母。”

平芜听见自重重丝帘后传来一声轻笑。

这间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只有她们二人。

如若皇后不应,平芜心想,那她便要冲上去,亲手掐死那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这是极蠢的办法,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平芜只是个来自山村的十七岁少女。

她内心盘算着,到时自己要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又要用怎样的姿势角度狠狠掐住她的脖颈。

平芜经常帮养母青姨分担家务、农活,手上力气并不小。

“我可以放了她。”

“但是,你要知道,歇山村村民的性命还握在我手里。”

皇后的声音传过来,虽不大,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仿若自云端而来,带给平芜无穷的压力。

平芜也笑了,“您可真无耻。”

也许是即将离开,她的胆子也大起来。

皇后不能拿她怎么样,因为她同公主长相相似,是替嫁的不二人选。

出乎意料的是,皇后并没有生气,反而问她还有没有什么要求。

平芜也垂下头认真想了想。

“请您命车队走慢些吧。”

———

北靖边境。

一如平芜所求,送嫁车队走得不快。

但最终还是到达云州,北靖、南齐交界处。

平芜掀起车帘,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凉。北靖近几年天灾不断,又同南齐之间战事吃紧,灾民、流民不可避免多起来。

一路上,平芜并没有见到什么繁华之象,面黄肌瘦的灾民倒是见到不少。

北靖式微,隐有灭国之征兆。只是没想到,南齐主动休战,提出联姻要求。

且指明要求娶朔月公主。

只需献出女儿,就能换取家国安宁,北靖帝自然乐见其成。

但朔月公主不愿意,所以,无权无势的平芜被塞出去替嫁。

平芜有些忧虑。

她听说当今南齐陛下曾在北靖为质,受尽屈辱责骂,对北靖人恨之入骨。

并且,他弑父囚母,谋害亲弟,以雷霆手腕登上帝位,是个极其冷漠、嗜杀无情之人。

想到这些,平芜不禁打了个寒战。

照南齐帝这个嗜杀的性子,岂不是自己一踏入南齐土地,就要被抓起来枭首示众……

“公主,”马车外嬷嬷的声音打断了平芜的胡思乱想,“陆佑息陆将军求见。”

平芜不认识什么陆将军,她本来不想见。说多错多,不如老老实实地窝在马车里。

但马车外又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

“臣有要事同公主交代,还望公主下车一叙。”

平芜素手掀起车帘,打量着眼前弯腰行礼的男子。

高大挺拔,沉稳肃穆。

姓陆?想来和京城陆家有关。陆家是外戚,看来他是皇后的人。

她挑起眉,故作跋扈姿态,将朔月公主平日的样子模仿了个十成十。自平芜被皇后抓来,已过一年。这一年的每一日,平芜都在被迫模仿朔月公主,已经做到貌似神更似的状态。

“何事?”

陆佑息抬头看向眼前少女,隐下内心翻涌情绪,又环顾四周,暗示平芜撤去无关人等。

平芜当然看懂他是什么意思,但这些人都是皇后派来监视自己的,换句话说,她根本没有支使这群人的权利。

但她想看看陆佑息会说什么。

于是,她不顾身边嬷嬷的警示,下车走到陆佑息面前。

挺直的脊背,悠闲、傲慢的步伐,微微勾起的唇角,乃至带着些挑逗的神情。

确实和朔月很像,但并不是朔月,陆佑息下意识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将飞陆令藏起来。

他同朔月一同长大,虽近几年随军戍守云州,便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但他还是不会认错。

因为,朔月公主绝对不会和亲。

而十分疼爱她的皇后,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护住唯一的女儿。

“可有自救的办法?”

陆佑息压低声音问道,两人间距离很近,能保证平芜听得一清二楚。

平芜诧异挑眉,却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不是朔月。”

他说话极快,声音极小,但足够清楚。

“南齐宫中,腕上系蓝绳之人。”

“此人可在危急时救你一命。”

“为什么帮我?”平芜抬眼直视他,眸中有一闪而过的疑惑。

“就当我心中有愧罢。”

身后嬷嬷开始催促,陆佑息行礼告退,留下一脸茫然的平芜。

此时秋风起,枯黄林叶沙沙作响。

金乌西垂,似隐入水中。

平芜转身看了一眼云州城,心中苍凉。

此去南齐,生死未卜。

以自身性命换养母和家乡村民一生平安,也许足够了……

不管平芜有多么恐惧死亡,时间也没有真正为她慢下来。

半月过去,车队终于抵达南齐皇宫宫门。

连日舟车劳顿,平芜脸色十分憔悴。在北靖时或许还可以慢悠悠赶路,但一进入南齐,被各方势力盯着,车队不得不加快速度,减少是非。

平芜在宫女的搀扶下下车,护送她的侍卫统领走到宫门前通报。

不多时,暗红色的宫门缓缓打开。

此时正值深秋,大风凉急,吹起平芜繁复的衣裙,也将平芜忐忑的心吹得更加不安。

平芜只觉手指冰凉,抬头望去,一位太监领着一群宫人已经站定在宫门口。

那位太监轻蔑地打量一眼平芜,随即用标准的细嗓子趾高气扬道,“请朔月公主随奴进宫,其余人等在宫外候着。”

“我等是公主的贴身侍女,奉北靖陛下旨意陪公主和亲,以期永固和平,断断没有和公主分开的道理。”平芜身边的掌事女官不卑不亢反驳道。

“哼!”那太监听了这话更轻蔑了。

“醒醒吧,这是西京,是南齐的天下,北靖皇帝算个什么东西!”

“你!”女官气极。

平芜转了转眼珠,她巴不得脱离皇后的监视,南齐此番做法就是为了给北靖公主一个下马威。

但她又不是真的朔月公主。

“公公消消气,平日都是我纵容了她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公公赔个不是。”

那太监已经做好了要同北靖人大战八百回合的准备,不料听见她们主子这话,不禁愣了一下。

这朔月公主倒是有眼力见,不似传闻中那般嚣张跋扈。

也是,如今都成砧板上的鱼肉了,还有什么蛮横的底气。

他也顺坡下驴,揣着手不屑地说,“那就快给本内官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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