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连同陈小凤自首的七名女学生都被带回公安局审讯。
祝晓棠回到小饭馆里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来到灶前，点火起锅投下几根牛骨，看着一锅静水慢慢沸腾，气泡咕嘟咕嘟地翻涌，好似重石压着的心才逐渐得到喘息。
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结束审讯的陆铮等人来到小饭馆，每个人都面色沉重，像是背了一层霜雪。
祝晓棠端来热腾腾的牛骨汤，叫他们稍坐，转身回到后厨烧热锅做炝锅面。
铁锅坐稳灶眼，火焰“蓬”地一声燃起。锅烧至极热，倒入一勺金黄的花生油。油纹微漾时，先下五花肉片，伴随着“刺啦……噼啪……”的声响迅速煸炒，逼出五花肉的脂香，待到肉片边缘卷曲微焦，再将葱姜蒜、干辣椒段一并倾入。锅中立刻响起“刺啦——”的爆响，辛香物质被热油瞬间激发，化作一团金黄辛烈的香雾，轰然升腾！
这是“炝锅”的灵魂一刻。
待香气最盛时，将白菜、豆芽、木耳等投入锅中，带着水汽的蔬菜在热锅中发出扁扁的“呲呲”声。急速翻炒，待菜叶微软，沿着锅边烹入酱油。酱香遇热油，伴随着猛烈而短促的“嗤”响，高温爆发出的浓厚香气冲出厨房、冲到大堂。
外头是寂静的夜，后厨里是热闹的声响，陆铮坐在其中，短暂地将黑暗的审讯室忘记。眼前和脑中都只剩下祝晓棠的身影，她在雾气蒙蒙的窗户后头，朦胧却又具体。
后厨里又响起“哗啦”的水声，是祝晓棠往锅里注入沸水。水面顿时沸腾翻花，再将手擀面均匀撒入。面条在沸腾的汤汁中翻滚，迅速吸收着汤汁的精华。待面条将熟未熟时，打散一个鸡蛋飞入锅中，再撒上一大把香菜或葱花——
“端面！”祝晓棠连汤带面，倾入海碗。
“香！”赵二吉埋头在海碗里，一口气扒拉下半碗面，竖起大拇指。
猛火逼出各种食材的香味，和锅气交融在一起形成浓香，迎面袭来，给人带来的是最为朴实直接的熨帖满足。
大家将面吃干净，陆铮与祝晓棠分享起案情。
经过审讯，陈小凤对勒死魏敏的事实供认不讳。
魏敏一直以奥数补习为由威胁女学生，如同陈小凤这种农村考入城里的学生更是他的狩猎重点。陈小凤从入学起饱受魏敏的侵犯，但她位于教师的淫威和家庭的困难，一直在默默忍受，不敢违抗魏敏。
校庆当天，她按照魏敏的要求，在下午四点来到魏敏的宿舍。但魏敏的脸色特别可怕也很虚弱，同她话没有说到一句就倒了下去。
陆铮说到这里时面露不忍。
“陈小凤描述，当时魏敏拽着她的裤子，然后忽然栽倒在地。她在极度的惊恐和长久的怨恨中，面对陷入昏迷的魏敏产生了报复的念头，于是她用自己的裤子勒死了魏敏。”
陈小凤说完便伏在审讯室的桌上失声痛哭。
祝晓棠瞬间就明白过来。在那天下午，陈小凤第一时间并没有意识到魏敏是受伤昏迷。魏敏只是在失去意识的过程中下意识抓住某种东西，但他拽陈小凤裤子的这个行为，成为了陈小凤的应激点，导致她最终走向失控。
如果她当时冷静下来，哪怕只是转身离开，就不用背负一条人命。
陈小凤在审讯室里的痛哭是否是因为后悔，她们不得而知。
自首的还有六名女学生，她们都供认参与搬运魏敏的尸体。为首的是那个女班长刘本彤——
“那天下午陈小凤离开班级很久都没有回来，我就去魏老师的宿舍找她，在那里发现了魏老师的尸体。”
刘本彤镇定自若地说：“陈小凤只是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换做是我，我也会杀了他。把尸体转移到礼堂、伪装成自杀的主意是我出的，其他人只是帮忙。”
但其余的五人却坚持是大家一起的主意。
何秀秀很是感慨：“谁说女学生爱使小心眼呢！我瞧她们个个都是讲义气的好孩子，都想让其他人的罪轻一些。”
祝晓棠沉默片刻，提到：“当下要减轻罪责的关键，在于抓到另外的凶手。”
“队里有不同的声音，”陆铮说，“有人认为陈小凤先前伪造魏敏自杀假象，这次的口供也可能撒谎，也许就是她将魏敏推倒在钉子上，在不确定是否能致命的情况下，进一步将其勒死。”
祝晓棠说出自己的分析：“陈小凤和魏敏的身形、力量都差距很大，而且她长期忍受、顺从魏敏的迫害，正面与未受伤的魏敏产生冲突的可能性很小。”
顿了顿，她又说：“我相信陈小凤说的是真话。”
“我也相信她！”何秀秀说。
但要从何处入手呢？
“魏敏是披着人皮的禽兽，受到她迫害的一定不止高二三班的女学生，当下从这条线索进行摸排是最快的。”祝晓棠说。
但这样做，无疑也会挖掘出更多的受害者，她们的声誉也因此会收到伤害。
众人担心不会有人愿意站出来说真话，可他们都低估了女性的善良。
这天刚到八点，陆铮等人还没有出发去学校摸排，就有人先一步来公安局自首。
来的人是高二三班的语文老师赵丽。
“那天中午，我在魏敏的茶水里下了安眠药。我下的分量很足，足够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何秀秀问：“你为什么要给他下药？”
“为了这个。”赵丽交出一本相册，“魏敏有一本相册，里面收着那些被他糟蹋的姑娘们的照片。我是为了拿回自己的。”
陆铮与何秀秀一同搭档询问，他没有打开相册而是递给了何秀秀。何秀秀看完良久没有出声。
那是一本很厚的相册。
何秀秀整理好情绪，继续询问：“药从哪里来的？”
“从魏敏那里。他书桌抽屉里常备安眠药，常给自己的目标下药，得手以后就拍下照片。有了照片威胁，下次就不用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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