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语文还是英语,写作文常常会遇到一个与之相关的话题,缩写概括一下,就是:请描写你眼中的世界。
十多岁,日复一日被困在四四方方的水泥笼子,课间十分钟,摘下的眼镜磕在老旧崎岖的桌子上,偏头透过冷硬的窗户围栏,有时运气好能瞥见一点蓝色的天。
这样的年纪,林听榆见过的世面难免有限,多数来自于很小很小的时候,跟着父母出去旅游过几次。
当时不记事,所以记忆容易被覆盖,以至于现在关于世界观的认知几乎摇摇欲坠,只剩下从家乡飘摇到逢城,一路的陌生颠沛。
曾经在宋初静那里,逢城并不是宋初玉口中那样的,所谓完全算是陌生的城市。
出生开始,宋家的姐妹俩,就一直生活在逢城偏僻县城下面的偏僻乡村。
母亲去世的很早,两人从小就在随时会被父亲打骂的阴影和恐惧中长大,小时候的相依为命,长大后,就变成因为各自欲望不同,慢慢渐行渐远。
想逃离,要逃离,这是宋初静从小就有的想法。
她比妹妹大三岁,一直都是村里人口中的、以后或许了不得的女娃,这些声音和评价,大部分都是贬义和看热闹,但宋初静在乎,非常在乎。
所以高考分数出来后,知道上学无望,她立马连夜收拾行李,趁着夜晚先跑到临近的城市打工,一攒够车票钱,就毫不犹豫地买了去往大城市的火车票,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而宋初玉当然也在乎别人的指指点点,只是她选择顺应。
顺应别人说的,去找一个当时看来很老实的老公,在被家暴的时候也因为怕丢脸,一直忍耐。一直到背地里认识了尹国飞,找到新的顶梁柱之后,才重新袒露于人前。
时光荏苒,当年稚嫩的、对生活毫无还手之力的姐妹俩,如今明明都有了成人多年后,终于可以决定自我命运的权利,却还是被命运撕扯着,走上看似背道而驰,实则暗暗相交的道路。
逢城,在房本上压根没有自己姓名的房子里,宋初玉清理完客厅,开始一个人准备除夕夜的贡品,心中尚存的,是晚上侄女可以接回姐姐、连带着自己可以得到一笔钱的期待。
她想着,或许拿了钱之后,还可以找理由将林听榆送走,这样尹国飞和自己吵架的理由就会少一个,这段婚姻也能少一些争吵。
大洋彼岸的深夜,宋初静刚和被裁员的丈夫吵完一架,儿子在房间里哭得歇斯底里,她坐在起翘的木地板上,观望着满地的狼藉出神,想不通到底是走错了哪一步。
命运还真是,神奇地各有报应。
*
即使只是一个小城,正值春运,逢城火车站人潮络绎不绝。
林听榆运气好,有个好心的奶奶赶着去外地的女儿家里过年,看她一直站着,也不像别人能有个行李垫着坐,索性拉过林听榆,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她。
走的时候,奶奶大概以为她是在等男朋友,还特意嘱咐道:“要是真的等不到那个人,就不要等了,知道吗姑娘?别犯傻,你还这么年轻呢!”
林听榆感激地扯出一丝笑,笑的很轻,脸色有些苍白。
要是可以说不等就不等,那就好了。
她被血缘拴着,一直坐在原地,看着火车站里人来人往,眼神空洞茫然,明知道等不到,还是只能固执地继续等。
火车站嘈杂又混乱,五感中任意一感都是杂乱且没有头绪的,林听榆的眼眶像一台延时摄影机,在那里每个急匆匆的行人都被拖拽出残影,每个人都是过客。
就好像小时候,她在学校门口一直等,最后还是什么也没等来一样。
“我接到你小姨的电话了。”枯坐到天亮,也还是没有等回摔门而去的丈夫,电流扭曲下,宋初静的声音有种歇斯底里后的平静。
“我没骗你,签证早就办好了,但机票我退了,无论你理不理解,我现在没办法回来了。”
有些木然地接起电话,林听榆抬头,从火车站上方灰蒙蒙的玻璃望出去,才发现天色居然已经暗透。
她眯了眯眼,终于看清,候车站台的显示屏上只剩下最后一行红色,今天最后一辆火车的乘客在等待检票时间,周围甚至已经有了空座位。
时间好快,时间又好慢。
待在情绪中的人,能感知的也只有情绪。
眼皮有些酸胀,林听榆没有说话。
她想起自己和母亲的上一次见面,是在她初一那年,因为走艺术还是文化道路,宋初静和林亮海大吵一架。
走之前,宋初静告诉她,她不能不听话,如果她不选艺术这条路,以后的人生会每况愈下,会被妈妈永远讨厌。
人生是什么?
那时候林听榆尚且不清楚,直到后来她慢慢长大。
人生就是,什么人生下你,那自然,什么人就有权利塑造、或者打碎你。
“林听榆,”那头,母亲郑重其事地喊她的名字,“我不怕告诉你,我现在自身难保。”
“但你听着,你没有权利任性了——”窘迫和脆弱只袒露一瞬,接着,宋初静又变回那个凌厉的,仿佛事事会为女儿算计的母亲,“你爸,林亮海,他又给你生了一个儿子,在港城。”
后来因为互联网的更加普及,大众对各种词汇都津津乐道,提到“破产”这两个字,大家早就不信什么有钱人宣布破产就真的没钱了。
有钱人都是王八蛋,破产前都会转移资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只会拖欠更穷的人,踩着别人,从光亮的地方转为避避风头,带上资本家的丑孩子,继续过着滋润的生活。
只是大家都不愿意相信,有的孩子,其实压根就享受不到王八蛋的爱。
“王八蛋,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生个儿子还落的港城户口。”宋初静毫不避讳地对着电话骂了句脏话,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羡慕。
宋初静再嫁,是后来才发现,现在的丈夫拿的也不是永久签,不是正儿八经的加拿大人,所以她直到现在都还没办成移民。
港城户口,对比她现在都没拿到的加拿大籍,命运就是这样阴差阳错。
“你爸最近有没有联系你?”
眼皮有些胀,林听榆没有应声,她在心里笑了笑。
妈妈,你一直都比爸爸好。
她还会给她来电话,而林亮海的号码早就已经打不通。
恍惚了一下,林听榆才又恍然大悟,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她已经是有两个弟弟的姐姐了。
“怎么了?”她没有正面回答,或许是想多听宋初静说几句话。
“没什么,下次他联系你了,跟我说一声,我们之间总还连着你。”宋初静转移开话题,“难道他有了亲生儿子,就能不管你?”
“还有你,别整天就只会跳舞学习,该你的东西就是你的,拼了命也得给我抓紧了,别一点儿不像我宋初静的女儿。”她愤愤道,“林亮海也是,生个儿子就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
宋初静会为自己做过的决定回头看,但她不会因为另一条被她诞下的生命回头。
现在丈夫被裁,即使还有存款和赔偿,面临的也是生存问题。要是能打通林亮海的电话,宋初静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他要钱,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女儿。
这样的时刻,她才会想起林听榆。
列车开始检票,人群涌向中间的闸口。
“你小姨说,你在火车站等着接我?”宋初静又稍微缓和了语气,“怎么不先给我打电话?你应该没有一直在那儿等吧?”
“脑筋灵活点,不要别人说什么信什么,你小姨说话不中听,但你收敛点脾气,钱的事情我再想想办法,你也要懂事一点,不要大手大脚的……”
“阿榆,你从来不是任性的小孩,你能理解妈妈的,对吧?”
任性。
在有爱的家庭里,人们说这是一个褒义词。
坐的时间太久,腿部血液不流通,林听榆试图站起来,却因为这点动作,膝盖突然一软,跳舞练出的下肢力量完全消失。
周围所有人都有目的地,人声像咸涩的潮水扑面而来,淹没她心里的那团棉花,越来越胀,越来越胀。
她蹲在地上,埋头,试图更深地淹没自己,听着宋初静说,没有回话。
林听榆再次失去对时间的感知能力——那一瞬间,她对周遭的环境,也失去了所有的感觉。
明明从来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里,此刻,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好矛盾的情绪,好矛盾的人生。
非要活着,才能算是人生吗?
海水继续涌,林听榆听到溺水时耳朵对抗压强的嗡鸣声,手无力地逐渐往下垂,连电话早已被挂断也没有发现。
手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想再次抬起手机,想继续说什么,固执地重复启唇,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慢慢能听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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