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骁风摇头：“我虽受雇于炳王，却是自由身，任务失败退回定金即可，当初说要替王爷效命三年也是出自真心。”
“嗯。”
沈骁风没想到王爷竟然这么轻飘飘就揭过了此事：“王爷竟然早知我身份，为何还让我留在身边？”
“你替我办事尽心尽力，为何不留？”
沈骁风琢磨半晌，听出了王爷似乎愿意他留下的意思：“那、那我若愿意效忠王爷，可还能像陈繁陈英一般留在王爷身边？”
“可。”褚青晏抚过剑鞘上的玉饰，“若是杀手非自由身，被发现身份会如何？”
“啊？”王爷话题转得太快，沈骁风一时没跟上，“那、那自然算是任务失败，要被召回的。”
王爷似若有所思，马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车轮滚滚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
已经能看见烟兰巷彻夜不熄的灯火，沈骁风才听见王爷再度开口：“回去吧。”
他回头不解：“王爷不去青玉楼了？”
“不去了，去大理寺。”
褚青宴此时此刻才真正沉静下来思考他与王妃的关系。
他只是她的任务而已。
这些日子的柔情蜜意与缠绵亲昵，究竟有没有一分真？
去青玉楼是想见她，想亲口向她解释，可他若真告诉她，他已经知晓她的身份，她还会愿意留下吗？还会愿意做这个祈王妃吗？
到头来若是只能得她一句，精诚合作，泾渭分明，我对你不过是逢场作戏，往后正好不必再演了。
那他宁愿维持现状。
半个时辰后，小翠送来青玉楼的消息，袁守信请她至大理寺弹奏琵琶。
这来信洛玖卿越看越奇怪，且不说她甚少出青玉楼登门表演，袁守信也从未邀过她。
就说他选的这地址，也是匪夷所思，若无褚青宴的授意，他不可能敢将人往大理寺请。
分明是王爷要见她，为避人耳目假借袁守信的名义。
洛玖卿气得将字条撕得粉碎。
合着进不了她的门，他便直接出府去找知己了？
“娘子，他找的不还是你么？你何苦动那么大气。”夭英苦口婆心地劝。
理虽然是这个理，但是洛玖卿就是很气嘛。
如果他在外的野花不是欢喜呢？如果他在青玉楼喜欢上的，是别的姑娘呢？
夭英坐在她对面，盯着她的眸，郑重道：“而且，平心而论，娘子伪装的王妃真的算是娘子么？相较而言，百无禁忌的欢喜难道不是更真实的娘子么？”
夭英笑了笑：“其实王爷喜欢欢喜，喜欢的才是更接近娘子的真实的洛玖卿啊。”
洛玖卿托着腮，分明未开窗，却仿佛有清风拂去了些郁结不散的气闷。
但她很快沉下脸：“不对，这样的露水情缘算什么喜欢！”
夭英看着她欲言又止。
洛玖卿也很快意识到，这话里潜藏着的情绪，是多么的荒唐。
她搜肠刮肚也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我、我可不是在乎他喜欢谁，我就是看不上他在外沾花惹草的行径。”
收拾妥当后，洛玖卿先去青玉楼取了琵琶，再坐青玉楼的小轿乘夜而行，从大理寺角门进入。
引路的人却未将她带至袁守信的居室，而是将她领入了东南角的独栋小楼。
偌大的架阁库，三层回廊围就中空的天井，天井中除了桌椅和一张小榻，目之所及全是堆放卷宗的朱漆架格，寻常人见了难免觉得压抑窒息，而对于喜好看文牍卷宗的人而言，入此地便如鼠落米仓，简直乐不思蜀。
陆谦白此刻便乐不思蜀地看着份案卷，洛玖卿进来也浑然未觉。
长桌上点着光芒如豆的一小盏油灯，火光幽微，明灭闪烁。
“陆大人。”见此情此景，洛玖卿已明白，王爷这是给自己见陆谦白制造机会呢。
原来是为了正事。
陆谦白抬头看了她一眼便低下：“欢喜姑娘是吧，王爷让我与姑娘见一面，姑娘请自便吧。”
说完果真再未理会洛玖卿，连她走进站在桌边，一眼便能看见他翻开案卷的内容，他也没任何反应，如一座雕塑般如痴如醉地盯着案卷。
洛玖卿扫了一眼，浑身血液骤然凝固，他看的是七年前她父亲的案卷……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陆谦白，王爷确同她说过他想帮她查当年的真相，陆谦白翻看当年案卷并无不合理之处，只是为何是在今日，此时此地，当着她的面看？
在她长久的注视下，陆谦白终于再度抬头，他面色苍白笑意惨淡：“这是我父亲生前办的最后一件案子，也是他手上唯一的悬案，能破此案，乃我毕生之愿。”
这些她都能理解，可是……
“陆大人当着我面看如此绝密的卷宗，真的好吗？”
陆谦白笑了笑：“在千杀阁面前，哪儿有什么绝密不绝密的。”
当初大理寺在千杀阁那都漏成筛子了，单是窦丛璋击杀的隐秘卧底就不止十人，还有些王爷上任后亲自揪出来的，人数之众，令人咋舌。
说完陆谦白还将案卷往洛玖卿面前递了递，以示他并非玩笑：“姑娘可以看看，兴许能看出些陆某看不见的东西。”
洛玖卿手有些抖，她知道下一页的内容，是父亲死时的场景，长指划过黄纸，她屏息等待那一幕闯入视线，眼前却蓦地一黑。
有人遮住了她的眼，清凛凛的松香将她包裹，后背贴上紧实胸膛。
褚青晏的掌心抵着她的长睫，他能感受到她长睫轻颤下心绪的起伏，他本该躲在暗处，但想到她接下来会看见什么，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洛玖卿双手握着王爷的手拉下，眼前复见光明，连日来对王爷的怨怒顿时烟消云散，她顾不得去想此时此刻她是王妃还是欢喜，王爷在乎的小心翼翼呵护的，是王妃还是欢喜。
洛玖卿回眸，佯作诧异，她退开与王爷的距离，欠身行礼：“王爷怎么来了……”
向来不理闲事的陆谦白也忍不住多看了王爷几眼，觉出了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不寻常。
“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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