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发生了一件震惊洛京的大事。
大理寺在那条通往城外的护城河的河岸边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已经被野兽撕咬得残缺不全,但从身上被咬烂的锦衣华服和腰间悬挂的玉玦玉佩,判断死者就是当今圣上的第四子,萧睿。
事关重大,大理寺卿清晨便将消息递呈皇上,刘贵妃知道四皇子的死讯,当场就晕死过去。
被太医救醒后,刘贵妃顾不得换上精致的华服,用精致的妆容遮掩略显老态的疲惫面颊,便急匆匆赶往大理寺。
若说她之前还有几分侥幸,觉得是大理寺弄错了,可当她发现尸体那被野兽啃咬得残缺不全的右脚脚心上那颗黑痣之时。
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尸体被河水泡了一夜,又被野兽啃咬,变得腥臭肿胀不堪,她哭了一会,忍不住开始呕吐。
宫女绫香不忍贵妃如此悲伤痛苦,劝说道:“娘娘,莫要忧伤过度,伤了自个儿的身子,眼下还是赶紧揪出四皇子是被何人所害,为四皇子报仇要紧。”
刘贵妃点了点头,顾不得已经哭花的妆容,赶紧将大理寺卿裴留唤到跟前。
“四皇子定是被华阳公主那贱人所害,本宫命你们抓住杀人凶手,本宫定要杀了她,为睿儿报仇!”
裴留撩袍跪下,等刘贵妃发泄完,才道:“下官以为,华阳公主并非是杀害四皇子的凶手。”
“四皇子乃是酒后坠河溺亡,并非被人杀害。”
刘贵妃歇斯底里,怒吼出声,“你在胡说什么!”
*
清早,辛宁将裴留递来的大理寺的卷宗拿给萧珩过目。
萧珩披散着长发,坐在榻上,一脸寒霜。
榻上凌乱不堪,他的亵裤明显湿了一大片。
辛宁瞬间便明白了什么,脸一红,诧异地道:“殿下这是?”
萧珩揉捏眉心,起身下床,走到屏风后,将弄脏的亵裤换下。
“最后一次了。”
昨夜也是他最后放纵一回。
借着酒劲做自己一直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
若不是萧晚滢的及时唤出的那声太子哥哥,他恐会亲她,甚至做出更加难以控制的荒唐事。
“她应该也不会再来找孤了。”
也好,若是他的阿滢日日在他身边晃,他恐怕哪天会彻底控制不住自己,彻底疯魔。
阿滢害怕了,便不会再来寻他。
“对了,近日刘贵妃有何动作?”
辛宁道:“贵妃无法接受四皇子醉酒溺亡的消息,她已经让人围了整个荟芳楼,将楼里的老鸨、龟公和姑娘们全都抓起来,严刑拷问。”
萧珩冷笑:“可问出什么了?”
“并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辛宁道:“不过,有人指认事发当晚,四皇子与崔家公子起了冲突。”
萧珩一怔,“崔玉?”
他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陷入沉思。
刘贵妃因为四皇子之死,必定暴怒至极,失去了理智,他也很理解她这种想拉一个人为萧睿偿命的想法。
真正的萧睿早就死在了海棠别院,出现在荟芳院的不过是萧晚滢安排的替身。
萧晚滢设计布局将崔玉拉下水,到底想要做什么?
是让崔玉这个冤大头当替死鬼,借崔皇后之手,除掉崔玉,以此永绝后患?好让自己能全身而退?
刘贵妃如今固然得宠,但也不敢真的和世家作对,等她清醒过来,未必不会察觉出崔玉与四皇子之死无关。
萧晚滢的计划迟早也会落空。
更何况,她设计的这出金蝉脱壳的计划,并非完然没有漏洞,如今牵扯到崔家,恐怕到时候会引火烧身,得不偿失。
萧珩沉思道:“阿滢的手段终究还是稚嫩了些。”
辛宁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主子了,华阳公主杀了四皇子,转移尸体,造成了四皇子落水溺亡的假象,又牵连了崔家,她行事如此大胆,干的每一桩每一件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为何主子的脸上竟露出了欣赏的神情?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崔媛媛的声音,“臣女有要事面见太子殿下。”
萧珩昨夜下了命令,不许任何都不准出宫,崔媛媛想传递消息却不能够,但崔家在宫中自有耳目。
今日一早崔家便想办法递了消息进宫,嫡子崔玉与四皇子之死一案有关,被当成嫌犯关进了刑部大牢。
刑部刘尚书是刘贵妃的堂兄,受了刘贵妃的授意,抓了崔玉。
崔媛媛其实并不喜欢这位不学无术,行事荒唐的双生哥哥。
可惜她不是男子,父亲不让她参与家族大事,未来的崔家的家主只能是崔玉的。
即便崔玉是个只知喝酒赌钱玩女人的废物,崔家的未来也要交给这样的人。
她讨厌崔玉,却不得不救他,若是崔玉出事,整个崔家都要受到牵连,甚至她日后要嫁太子还要仰仗崔家,仰仗这个不成器的哥哥。
只有庞大的家族作支撑,日后她当上太子妃,将来成为皇后,才能在后宫站稳脚跟。
父亲在信中要她顾全大局,去求太子想办法将崔玉弄出刑部大牢,移送大理寺。
大理寺是太子的人,也方便崔家好出手施救,即便不能立刻救出崔玉,也可免去些皮肉之苦,崔玉自小锦衣玉食,细皮嫩肉,哪里能熬得住刑部的酷刑。
辛宁问道:“殿下可要见崔家小姐?”
萧珩道:“让她走。”
“是。”辛宁似想起一件事,回禀道:“昨夜崔家小姐去了书房,属下发现殿下的画有被动过的痕迹。”
萧珩沉声道:“知道了。”
“那殿下的秘密会不会已经被崔小姐发现了?”
萧珩道:“无妨,正好顺水推舟让她替孤办一件事。”
他头疼地看着床榻之上的一片狼藉和那被弄脏的亵裤。
“让冯成进来收拾!”
辛宁脸一红,赶紧退出去,换冯成进来伺候。
太子寝宫的门开了,见到辛宁,崔媛媛焦急道:“请辛将军通传,媛媛有急事面见太子表哥。”
辛宁道:“殿下让崔小姐先回去。还有此前殿下便吩咐过,不许任何人出东宫半步,自然也包括您,既然殿下有此吩咐,那便也不让您管宫外之事。崔小姐,是您违逆了殿下的旨意。”
看来太子已经早就知道了崔玉被关进刑部大牢的消息,却并无任何动作,拒绝见她,难道太子殿下是不打算出手帮崔家了。
四皇子之死非同小可,若是崔玉出事,父亲怕是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若殿下不见臣女,臣女便长跪不起。”
辛宁看了崔媛媛一眼,又说了一句话,“昨夜,崔小姐可是从书房拿走了一幅画?”
崔媛媛脸一白,原来太子都知道了。
辛宁提醒道:“殿下身为主帅,若是管不好手底下的将士,又如何能指挥作战,如何能取胜,殿下驭下甚严,若是连自己宫中之事都不知,又怎能统领千军万马!”
身为储君,平日需面对多少明枪暗箭,有人算计到他头上,他又岂会放任不管。
辛宁的言外之意是崔媛媛想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是万万不能够的。
也意在告诉她,今夜无论如何太子都不肯见她了。
崔媛媛是被朝露搀扶着离开的,一度腿软,差点一头栽下去。
“朝露,我们回景明院吧!”
朝露担忧地道:“若是姑娘无法救出公子,您可是要吃苦头的,相爷和夫人都不会饶过您。”
“还有,您这次入宫前,相爷给姑娘下了死令。这一次,一定要想办法让太子答应这门亲事,年关一过,您就要年满二十岁了,您可等不起了。”
崔媛媛苦笑,“是啊!”
她快二十岁了。这些年,她拒绝了多少人勋贵子弟上门提亲,只想嫁给表哥,可太子却始终对她不冷不热的。
谁叫她有一位偏疼兄长的母亲,和冷漠严厉,毫无一丝温情的父亲。
一个将自己所有的关心和疼爱都给了儿子,一个对她像是对下属,严厉到至极,冷漠无情到了极致。
崔媛媛突然感到很烦躁,感到绝望和窒息。
“我知道了。但你也看到了,如今连表哥的面都见不上,我也没办法。”
回到景明院,她让朝露为了打了盆冷水来,将那盆冷水泼从自己的头顶泼下。
朝露惊呼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夜间这般凉,要是您受冻着凉染上了风寒可如何是好?小姐赶紧将身上的湿衣裳都换了,奴婢再为您准备热水沐浴。”
崔媛媛却摇头,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春夜凉寒,凉风直往屋子里灌,崔媛媛一直站在窗边,直觉得仿若置身冰窖之中。
直到一阵阵头晕目眩,头疼欲裂。
朝露心疼地问道:“小姐是想用这种方式应付夫人?”
“病了也好,这样就没人来烦我了。”崔媛媛感觉头脑昏沉,嗓子刺痛,哑着嗓音道:“至于嫁给太子殿下,我已有了主意。”
“我如今虽然出不去,有人却可以进来,明日父亲的人肯定会再来问兄长的消息,你想办法将我生病的消息告知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和她一样,也是崔家的一颗棋子,她若想要在宫里好过,定会帮她的。
起初崔媛媛只是头脑胀痛,浑身发冷,到了下半夜,她已经浑身发烫,发了高烧。她一直拉着朝露的手,不许她去请太医,直到她烧得迷迷糊糊,这才许朝露去找太医。
朝露慌慌张张地去找太子殿下,求太子替主子找太医。
却正好撞到了冯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撞翻了那小太监手中的托盘。
她慌忙将掉落在地的衣物拾起来。
那件白色云锦衣袍,用银线绣着祥云和龙纹,这分明是太子殿下的衣裳。
冯成却抢先一步将衣裳拾起,藏在身后。
朝露觉得有些古怪,探究地看向冯成身后的衣裳,冯成却往一旁跨了一大步,遮挡住朝露的视线,“朝露姑娘还有事吗?”
朝露摇头。
待冯成离开后,朝露看着冯成的背影,若有所思。
*
萧晚滢难得安静了一日,自从昨夜从太子的寝宫回来后,她不再吵着出去,就连肖校尉都觉得华阳公主安静得有些不太正常。
珍珠进了屋子,关上门窗,将一只雕刻精美的木鸢交给萧晚滢。
萧晚滢抚摸着那只木鸢的身子,摸到鸟腹处凹陷的小圆点,轻轻一按,突然木鸢张开嘴,吐出一张小纸条。
萧晚滢看过字条,将纸条放在烛台上点燃,看着纸条上的火燃烧殆尽,她缓缓勾起了唇角。
她笑看着珍珠,说道:“这第一步,咱们成功了。”
珍珠一怔,喜极而泣,长吁一口气,双手合掌,闭上眼睛,“谢天谢地,谢谢皇后娘娘的在天之灵,保佑公主逃过一劫。”
自从那日公主在海棠别院设计杀了萧睿,她每日都吃不下,也睡不好,那日刘贵妃找上门来,她更是惊怕交加,生怕华阳公主会被贵妃捉去了,严刑拷打。
好在她所担忧的事都没发生。
萧晚滢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春日的阳光,将花影照在萧晚滢的面颊上,那般的雪肤美肌,美得像在发光。
她闭上眼睛,手中把玩着那只憨态可掬的小木鸢,闭着眼回忆那晚在海棠别院发生的事。
卢照清助她杀了萧睿子后,便要站出来替她顶罪。
其实萧晚滢早在决定杀萧睿之前,便已经想好了脱身之计。
但计划却因陆元虽然身中迷香,却依然重伤了青影,原本由青影从萧睿身上搜出令牌,女扮男装易容成萧睿的模样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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