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歇,丞相府廊下的玉兰花落了满地,黏在泥土里,几个仆妇轻轻扫洒着。
上官沭在书房,立于窗前,手里拿着卷书,目光却落在窗外许久未动。
案上的香燃了半截,青烟缠绕着升腾,却被他一声轻叹拂得散乱。
自前几日父子吵架之事后,他便再没见过上官旻承,派去打听的人要么空手而归,要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究竟,只隐约提了句万尊阁接手了,让他心下愈发不安。
万尊阁的女魔头……故亦,这是近来传出来的名号,实在太难缠。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轻轻推开,管家福伯躬着身子走进来,上官沭瞧了眼,脸色比雨后的阴云还要难看。
他停在离上官沭三步远的地方,嘴唇动了好几次,才勉强挤出声音:“相……相爷,外面……有消息来报。”
上官沭动作一愣,却没回头,只沉声道:“说。”
“是关于……公子的。”福伯磕磕绊绊说着,“方才守在城郊的人来报,说……说公子他……没了。”
没了。他的儿子,没了。
这两个字像块重石,狠狠砸在上官沭的心口。
他猛地转过身,再也守不住沉稳的心态,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福伯不敢抬头,头反而垂得更低了,声音带着哭腔:“是真的,相爷……那边的人说,公子昨日就没了,是万尊阁的人处理的……”
书房里瞬间陷入死寂,只剩下上官沭粗重的呼吸声。
他心一紧,捂着胸口,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靠在身后的书架上,书架上的书册哗啦掉下来好几本,他却浑然不觉。
“相爷!”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上官旻承幼时的模样,抱着他的腿喊父亲,孩子眼睛亮得像星星。可后来,孩子越长越大,性子也越来越偏执,仗着他的权势在外横行,他不是没劝过、没管过,可每次都被孩子的一句,
父亲不是能护住我吗?
全部堵了回来。
如今,那个总以为有他护着的孩子,竟真的没了。
心口的痛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情绪,问:“尸体呢?他的尸体在哪里?”
福伯犹豫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回……回相爷,万尊阁的人没留……他们说公子当年犯下的错太多,害了太多人,没资格入祖坟,也没资格好好安葬……所以,就把……把尸体丢去乱葬岗了。”
又是一阵刺痛,他猛地闭上眼睛,两行老泪顺着眼角滑落,他是当朝丞相,权倾朝野,想要什么得不到?可如今,连自己儿子的尸体都保不住,连让他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可他又能怪谁呢?怪万尊阁心狠?可万尊阁不过是替那些被上官旻承欺辱、被他逼得家破人亡的受害者讨回公道,怪那些被害的人记恨?可他儿子当年做下的那些事,桩桩件件都罄竹难书,折辱女子、草菅人命,哪一件不该偿命?
他想起那些曾跪在丞相府门前,哭着求他做主的百姓,想起那些被上官旻承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子,想起自己当初为了护着儿子,一次次压下那些控诉,一次次包庇纵容……如今,儿子落得这般下场,何尝不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想怒斥,想质问,想不顾一切地去乱葬岗把儿子的尸体找回来,去向圣上求情,严惩万尊阁动用私刑,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
他若是真的那样做了,就是对所有受害者的二次伤害,就是把丞相包庇恶子的罪名钉得更牢,更是对儿子那些滔天罪行的漠视!
书房里的香还在燃着,可那香气却变得格外刺鼻。
上官沭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悲恸渐渐被一种复杂的平静取代,他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平静道:“知道了。”
福伯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能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书房门。
门关上的瞬间,上官沭再也支撑不住,顺着书架滑坐在地上。
他一生追求的功名利禄,在儿子冰冷的尸体和那些受害者的眼泪面前,竟显得如此可笑。
窗外的玉兰花瓣还在零星飘落,一片片,轻轻柔柔的,落在积水中,漾开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上官沭坐在冰冷的地上,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看着满地散落的书册,忽然觉得,无比讽刺,他手握重权,却连自己最亲的人都护不住。
故尘染伸手取下一本书。
“所以,上官旻承真的死了?”
上官凝月喝了口茶,问道。
故尘染面无表情翻着书,“对。”她瞧了眼师姐的表情,歪歪头,试探问,“师姐伤心吗?”
上官凝月指尖的茶盏稳稳当当,她将茶盏轻放在案几上,淡淡道:“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可伤心的。”
说这话时,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可今天是个阴天啊。故尘染笑笑。
“那阿染觉得,我该为何伤心?为那个只会惹是生非、把整个上官家拖入泥沼的东西?”
故尘染愣住了,她瞧着上官凝月的侧脸,那脸上连一丝一毫的动容都没有,平静得近乎冷酷。
原以为,师姐会迁怒于她,没想到竟是这般……
按说上官旻承再不堪,也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血缘至亲骤然离世,怎会如此无波无澜?还有上官沭为什么要听上官旻承的谗言,把她送到凌瀚门呢?
“他终究是你的弟弟。”故尘染试探着追问,心头的疑云越积越厚,“就算过往有怨,如今可人都没了。”
“没了,才好。”上官凝月打断她,她抬眸看向故尘染,那双漂亮的眼里只有淡漠,“你以为我该哭天抢地,该为他的死痛不欲生?”她摇摇头,苦笑一声,“阿染,你怕是忘了,这些年被他毁掉的人生,被上官家因他而蒙的污名,又该向谁讨还?”
她顿了顿,指尖慢悠悠抚过茶盏的边缘,垂眸道,“我记事起,就看着他把下人的腿打断,把姑娘家的名节作践,看着父亲为了护他,一次次压下那些血泪控诉。我劝过,哭过,闹过,可他听吗?父亲听吗?”
故尘染哑然。
“他死了,对我而言,不是天塌了,是……压在上官家头顶的乌云,总算散了一角。”上官凝月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茶水入喉,她的眼神却飘向窗外,“至少,往后上官家的下人们,不比再受虐,那些被他害过的人家,也不必再对着丞相府的大门,叩破头也求不来一个公道。”
故尘染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看着上官凝月过于平静的脸,忽然意识到一件更可怕的事。
那就是,这份平静,或许不是无情,而是积压了太久的绝望与麻木,早已将那点稀薄的姐弟情分,碾得粉碎。
这种还是从小就开始的。
“师姐……”故尘染凑近,“你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上官凝月没立刻回答,依旧望着窗外庭院里那株孤零零的玉兰树。
原来真的有人,会因为长久的寒心,连至亲的死讯,都激不起一丝波澜。甚至……还隐隐觉得,是种解脱。
故尘染想着想着,突然往某处方面想了!
道。
她惊讶地被自己口水呛到,差点咳出来,在心里骂自己幼稚,怎么可能?她怎么能这么愚蠢!不过既然师姐是修仙之人,这种多多少少……也会悟到吧。
“错事是他做的,血债是他欠的。我与他,不过是同出一府的陌生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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